盈先生庞大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就像炮弹砸向了何米所靠着的石头,将那块石头砸的四分五裂。
“老盈…原来你只剩这么点本事了么?”
焦先生唏嘘着站直身体,烦躁地揉捏起了头皮,将眉心的张狂都从太阳穴到鼻尖,一点点地抚平了——他好像真的万分困扰,以至于连声音里都带了些压抑不住的恼火:“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老子想和你过上几招,就这么难么?”
盈先生虚弱地瘫倒在地上,闻言也只是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脑袋,将沾染着血腥气的耳朵在碎石上磨了过去。他向四周虚虚拢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何米的踪迹。
何米在盈先生砸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伸手接住对方,但是乱石翻滚过后,他被推砸到了碎散的珊瑚礁上,此时也只能像个小小的团子那样可怜地蜷在地上。团子似的何米把自己拼命滚到盈先生身边,强忍着窒息的痛苦伸出手去,将盈先生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那个男人,不是上次在毛玖的诊所里出现的那个人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毛玖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又被何米接连不断地给压了回去,实际上他的每一个字都只能从心底深处冒出来。每当他用尽全力地想要说话的时候,发出来的都只有沙哑的气音,嘴唇边的气泡还未曾飘散出去,就咕噜噜地、接连不断地消失了。
有血水从盈先生的额头上向两边冲下去,它们好像不受浮力的影响,血珠落下去的频率和在陆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些血雾忽地挥散出去,还未曾显现就消失殆尽了。盈先生眯着眼睛摸索着,将何米从身边扯过来搂在怀里,他低下头去,像只大猫一样埋在何米的怀里翻滚,将额头和脖子上的血水都擦在了何米的衣服上。
“我说老盈,你怎么不动手呢?”
焦先生蹲在原地并没有上前,他抱着双臂,在地上随便抓了个石头,扔在空中又接回手里:“你当年占走我地盘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啊。怎么回事,这个人类把你的本性都给磨光了?”
他懊恼地将石子扔在脚下,脚跟在地上磋磨了几下,就将石子完全碾成了碎末:“活着真是太无聊了……老子想找人打个架都找不到啊。”何米正屏气凝神地听着对方说话,冷不防盈先生突然拉下他的头,在他耳旁吐出几个气音:“快跑,跑的越远越好。”何米抓紧了盈先生的头发,一时间胸中有万千的话语想要吐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面的焦先生明显比刚刚看上去暴躁了许多,他来回磨着牙齿,仿佛上下颚之间柔软的舌头早已被吞进了肚子,徒留银白色的利齿在水波里闪耀着寒光。
就像两头大型猛兽在互相撕咬之前气势汹汹地对视那样,焦先生身上的人性像蜕皮一般层层剥落了下去,仿佛对着盈先生这唯一的族人,他没法保持平日里固化了的模样,而是将骨子里压抑着的兽性层层释放出来,试探着深入对方,想要探知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并同时——将对方潜藏的,暴戾的东西也一并激发出来。
盈先生喉管里的呼吸也紧跟着粗壮了许多。每一次抽吸的时候,都仿佛有巨手从天外飞来牢牢捏住了他赖以生存的气管,青筋从额头开始向下缓缓延伸撕裂,甚至背后都要开始发出轻微的裂响。
空气中潜藏的尖啸声变得越来越紧,仿佛连水波都幻化成了绷紧的弦,清凌凌的乐音在波涛泛滥的水底凝结环绕。
鲜血一样的红色从盈先生的双眼深处弥漫着绽开,从眼白处开始,那嫣红像幕帘般垂挂下来,瞳仁儿深处的金色几乎成为了紧紧束起的一条线。艳红和诡金联结缠绕在一起,有一种令人心中发凉的寒意。面前一道白光划过,何米只觉被一股大力掀到了远处。冲天的灰尘早已完全将眼前的一切完全覆盖,他觉得后脑撞到了什么东西,有粘腻的液体沿着脖子流了下来。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天旋地转,这不知是在天空还是在地底的水波飞速摇晃着一圈圈地晃动远离,他很想从哪里掏出个缝衣针,亦或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上下眼皮之间作为支点,以求缓解自己这种恶心的晕眩感……但他失败了。视野像是被巨石完全覆盖住了……他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而在此时,桃源镇的人们也陷入了一场疯狂的大逃亡之中。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上乱做一团,红绿灯在雨水的冲击下早已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天边有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聚拢而来,到达桃源镇上方的时候,就已然成了无法被轰散的重重迷雾。仅有的日光被隔绝在栅栏之外,狂风呼啸,家家户户的窗户被吹打出接连不断的杂音,晾好的衣服和被卷起的御宅屋混成了五颜六色的一团,随着风势上下起伏翻飞。街道上的老人和小孩都在哭喊奔逃,扯着嗓子呼唤各自的亲人。毛二郎背着沙子,艰难地逆着风往家里走,穿过路口的时候却被几个受了惊吓疯跑的孩子推搡到一边,装好的沙子散了一地。他一脚踹在电线杆上,结果痛的嚎叫。等终于不疼了,那几个孩子早就跑远了。
毛二郎抱着脚蹲在地上生闷气,眼圈也渐渐地红了。
老盈和仆人跑到哪里去了?去他们的房间也找不到人,天气状况这么古怪,这俩人一句话也不留地就消失,说不定还在哪个山洞里你搓我我搓你,享受着没有本少爷的天伦之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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