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倚着床头,抱紧自己的双肘,觉得有一丝冷风钻进自己的骨头里,寒冷彻骨。她于今天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本该是万分惊喜,锦绣繁华的未来生活图景在自己面前铺展开来,充满天真灿烂,无忧无虑。梁七变的疏淡给了她的热望浇上一盆冷水,这才忽然想明白,原来,与新的亲人相认一同带来的,并非全都是喜悦欢乐的东西。未来新生活光明灿烂的景象之下,还隐藏着很多细密事物纠葛。
明白了这一点,三娘子在这座乌程驿站空荡繁适的上房中,竟忽然感到一丝晦涩。
天光渐渐暗淡下去,三娘子忽觉得额头一暖,抬起头来,看见绿儿关切的脸。
“三娘子,你没事吧?”绿儿微微担心,伸手试自己的额头。
三娘子将心中晦涩情绪丢到脑后,朝绿儿嫣然笑道,“我没事。”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希望总是要比绝望好,不是么?
“小娘子,”罗姑姑在上房正中盈盈而笑,朝着三娘子福了福身,恭敬道,“你身边已经有了绿儿服侍,只绿儿一个人手还不够,奴婢再配了一个丫头侍候你起居,”她转身吩咐道,“赤儿,过来参见娘子。”
朱衣垂髫的小侍女上前来,跪在地上恭敬的拜道,“奴婢赤儿见过顾娘子,娘子万福。”
“起来吧。”三娘子点了点头,“劳姑姑费心了!”
“这些都是奴婢该当做的。”罗姑姑眉目不抬,毕恭毕敬道,回过头来,命几个小侍女捧上托盘,
“先前虽为娘子备下了些许衣裳,因着没有娘子的身量,尺寸上有些不大合适。如今娘子接回来了,奴婢带着几个丫头赶工,为娘子赶工改出几套来。娘子便请收下,上京的这段日子换洗着用着吧!”
三娘子感激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用的着姑姑这样费心血?姑姑这样,实在让我心里感激。”
“娘子您说哪里的话,只要娘子过的舒适些,奴婢便是做再多也是应该的。”罗姑姑笑道,“天色不早了,明儿个还要启程,娘子今晚好好歇歇,奴婢先告退了。”
“姑姑慢走。”三娘子点头道。
夜色如水,烛火在房中跳动,跃起欢悦的火花。三娘子也觉得有些疲累,打了个呵欠赤儿瞧着她的神色,机灵上前问道,“娘子,可要奴婢服侍你歇息?”
三娘子点了点头,“也好。”
盛满热水的铜盆沉重,绿儿一路从廊下端了过来,置在床踏上,正要上前服侍三娘子,赤儿麻利上前,抢在绿儿前头,跪坐在床前,掖起三娘子的衣袖,将帕子浸在铜盆热汤中,拧了半干,伺候三娘子净面手足。
绿儿被挤在一边,看着赤儿手足伶俐,服侍手法清爽麻利,不觉眼花缭乱。不觉心想:原来伺候人竟有这么多般讲究。自己从前在顾家时,也曾伺候过三娘子盥洗,本以为胜任服侍三娘子的任务已经是足够了,如今见了赤儿服侍这般细致妥帖,忽觉自惭形秽起来,只觉自己万般粗陋,缩手束脚,竟有些不敢上前了。
三娘子也略略有些惊奇,问道,“赤儿,你到我这儿之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本是湖州刺史府上的小丫头,”赤儿笑吟吟答道,她正伺候着三娘子手脚凃施香泽,动作轻盈柔软,闻言抬头盈盈一答,赤儿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生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分外明媚,脆生生道,“罗姑姑到湖州的时候,挑中了奴婢和紫儿,奴婢便跟过来伺候了。”
赤儿伺候着三娘子褪了外裳,扶着她在床上睡下,扯好被衾,放下外头的帐子,最后用暗色灯罩罩住烛火,盈盈一笑,“娘子,奴婢们告退了。”将丢了帕子的铜盆丢给绿儿,抱着三娘子换洗下来的衣裳要退出门去。
三娘子急急支起身体,吩咐道,“把里面的那支鱼簪给我。”
赤儿一怔,不明所以,绿儿上前,将那支黄铜鱼形簪塞到三娘子手中,挨着三娘子耳边轻声道,“知道这是你大母生前留给你的,我之前就特特收起来了。”
三娘子手中攒着光亮的铜鱼簪,心中安定下来,抬起头来,朝着绿儿一笑。
赤儿略怔了怔,转过头来,望向绿儿一眼,目光晦涩。与绿儿一道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阿爷是中古时期中国人对父亲的称呼。《木兰辞》中有诗句: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这儿爷娘就指的是父母。
第7章 敢辞岁月久(之入京中)
驿站夜色静谧,三娘子睡在床上,睁着眼睛瞧着头顶帐幔,素青罗帐在静夜中轻轻伏在那里,恍如烟云。
短短的一日之间,她的前半生被全部颠覆,未来的生命竟是陌生,举足走出去,不知道遇见的会是什么。她本不缺乏面对新生的勇气,但前路一片迷茫,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月色中天如水,三娘子以为她会辗转反复,事实上她很快就陷入沉睡。三娘子在沉睡之中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片花团锦簇,鸟语花香,恍若神仙之境。一对英俊的男女立在花丛之中,面容慈爱,朝着自己弯下腰张开双臂,喊道,
“孩子,我的孩子……”
三娘子抬起头来,想要看清楚阿爷阿娘的容貌。然而阿爷阿娘脸上却被一团明亮的光芒笼罩住,模模糊糊的,她拼命睁大了眼睛,却怎么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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