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活啊。”
裴云惜深知时日不多,苦笑一下,道:“惜音,你去与师父说,就说我这两日必定制完此琴,叫他不必挂怀。”
惜音道:“师父知你还在制琴,也不想来扰你,只不过他说叫你多多保重身体,莫要逞强。”
裴云惜点点头,算是应了。烛火摇曳,他雕花雕到半夜,实在是睡意迷蒙,上下眼皮打架,最后竟抱着琴睡着了。
薄肃夜半出门出恭,却见工坊烛火通明,不禁走去查看,他看见裴云惜居然歪趴在琴身上睡着了,一时震惊,半晌无语。
这人真是胡闹……薄肃悄然跨进屋内,他细细地盯着橘色光影下裴云惜斑驳错落的侧脸,瞧上了好一阵,才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软软的,热热的。薄肃见他毫无反应,便慢慢地扶起他的身子,将琴搁在桌上,又将人横抱起来,抬出工坊。
裴云惜原来这样清瘦,薄肃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沉睡不醒的人,暗暗叹息,他把他抱回房间,安置他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下。裴云惜迷糊地翻了个身,薄肃在暗夜里悄声看着他。
“不……不嫁……”他嘴里碎碎地嘀咕着。
薄肃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听得他眉头紧锁道:“我不想嫁……霍龄……大哥……娘……不嫁……不……”
嫁霍龄?霍龄不是他表哥么?薄肃顿时疑窦丛生,为何裴云惜会喊不想嫁给霍龄,他怎么能嫁给一个男子呢?
薄肃回想起昨日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一手不安分地摸上裴云惜的肩头,还亲昵地掐着裴云惜的颈侧,这个不正经的动作被他收入眼底,使他心生不快,然而裴云惜似乎毫无知觉,更是令他面若冰霜。
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如此这般回想起,那个霍龄似乎很有问题……薄肃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他却无法放任裴云惜,遑论方才那段梦话,明显是内有隐情。若不是白日有事,夜里又怎会吐露呢?
薄肃沉思着在裴云惜身边躺下,他听着身边清浅的呼吸声,心内似乎破了洞,洞中掉落了许多他还未来得及品味的情愫,猝不及防,已陷落。
翌日清晨裴云惜好梦苏醒,睡得神清气爽,待回神,才惊觉这屋不是他的居室。自己和衣而睡,显然是未经洗浴的。
他迷惑地起身,推门而出,却见得惜音在院中打扫残叶。惜音听得声响,回头一瞧:“咦,师兄你怎从薄公子的房中出来了?”
“薄公子?!”裴云惜大惊,“怎么回事……”
昨夜他明明在工坊内待到半夜,然后,然后睡过去了,朦胧间确有被搬动的感觉……难道抱起他的人是薄肃?!
显而易见,不然为何他会在薄肃的客房中醒来。
惜音见他满脸错愕,又道:“今早薄公子就下山了,我还当他有急事呢,师父留他午饭他都婉拒了。师兄你怎地跑去薄公子屋里睡了呢……”
裴云惜撇过脸,双颊上浮起淡红,他如何知晓他是怎地睡到了薄肃床上?
那人不将他叫醒,倒是擅作主张把他抱回了房间,他不是最瞧不上他们这种下等人了么,何必对他这般的好,何必——
裴云惜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因那人一时的善举便飘然起来,有道是浪子还有回头日,薄肃一时善心大发罢了。
裴云惜回自己的屋子洗漱了一番,换了身白衫,到得厅堂,方摒与陆九骊正在喝粥。
“师父,陆老先生,惜琴向二老问安。”
方摒见他彬彬有礼,道:“坐下吧。”
“是,师父。”裴云惜入座。
陆九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裴云惜,笑道:“惜琴小友如今出落得模样俊俏,颇有老夫当年风采啊,哈哈哈……”
方摒瞪他一眼:“你可别往自己老脸上贴金,这是我徒弟,明显有我当年风采才对,哼。”
裴云惜低头喝粥,心内暗笑,几十年了,方摒与陆九骊仍是互不谦让,爱打嘴仗。有一如此挚友,此生也是无憾。
陆九骊问道:“惜琴小友,你师父说你正在制一把琴,是极好的梧桐木料?”
“是的,陆老先生。”
“不知这琴可曾取名?”
裴云惜讶然,看了看方摒,道:“师父,这琴不是有主?应轮不到我取名吧?”
陆九骊道:“诶,琴名来自琴师,古来的规矩,既是你制的琴,自然由你取名。”
方摒赞同道:“惜琴,你制琴多年,为师总觉你功力不够,才没让你取名,如今为师已老,该是你独当一面之时,这琴名随你取吧,为师没意见。”
裴云惜惶恐:“师父,惜琴怕仍是愚拙,况且师父精神极佳,怎能算老了?”
方摒叹道:“惜琴,师父老了,你可别任性,师父就盼你每月上山带酒给我喝了。”
裴云惜眸光颤动,却是道不出半字,他该如何开口告知方摒,他即将离开,悠悠岁月,何日归省……一概不知。
连着两日,裴云惜埋首于工坊,细致打磨着他的最后一把琴。
陆九骊也走了,方摒与他各踞南北,遥遥相望,裴云惜对这样的友谊甚是向往,天长地久,岁月无欺。而他长至今日,倒也有损友夏梦桥一位。夏梦桥至那日他酒醒后便再未见过,这人向来嫉恶如仇,洒脱不羁,比起他来,夏梦桥更有侠客的味道。
给琴上弦时,裴云惜不慎勒破了手指,血滴到了琴身上,渗入了其中,他急忙去擦,却还留下了血印,淡红色的,犹如梅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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