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一直是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罕识风尘,天真未凿。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笑的意思,目光永远只看着一个人的背影;是什么时候开始、当他想哭的时候也只能够笑着;谁把他变成了别人,让他再也不是「无邪」;是谁让他颠狂潦倒,丑态尽出,痴心妄想以为自己一心为了一个人。
张起灵从来不会领情,他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使命,吴邪不过是这绵延百年的局中、小小的过客。
在台下看着别人演戏,怎能投入至此,忘却自己不过是过路人。
「……你可以打昏我,张起灵。你可以把我丢出去,我一定会守在外面,不管多少次,都会再爬进这道门。」吴邪拼命地压抑着情绪的起浮,艰难地道,而张起灵没说话。
「我绝对说到做到。」
话语后是一片的寂静,吴邪想不出张起灵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以前他总是疑惑,那闷油瓶子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就会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但现在的吴邪忍不住想,张起灵或许什么也没想,关于他吴邪的事,张起灵只怕从来也没想过。
身上的压制渐渐地松了,张起灵整个人的温度都包覆着他,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姿势看起来竟象是一种深切的拥抱,吴邪只是想着、不想看见那双眼瞳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因此闭上了眼睛。自己也不知自己的声音为何轻得像呓语,「你说要我来接替你,所以我来了。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听到张起灵的嗓音,那声音既低又沉,就像抵在他的心口间问。
「吴邪,你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吴邪也在心里自问。
——小爷我哪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你不就一祸害,还敢问我为了什么?砰地丢下了一句十年后换你就跑,你难道不知道五年前那一句话就等于判了我死刑吗!你要一个十年后就要进青铜门里等死的人再能有什么别的想头!我除了祈求自己的兄弟安好还能怎样?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想说早点进来交个班、学习一下,搞不好还能让自己活久一点!这样又有什么不对,犯得着被你赶来赶去的?
闷油瓶你【这有一只河蟹】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他想要这么对张起灵吼,但却又没有办法,想要哭,却又只能笑,「我不知道。」
只因这几年命运的交换,他们把一个人的生命中所有该有的快乐与伤悲也对半分了,不幸都给张起灵,幸运都给吴邪,从此之后张起灵就成为了吴邪灵魂中的一个部份。因此他才会错觉看见有谁站在青铜门里,悠悠一眼望穿生死的边界,因此他在会在梦里看见张起灵,看见张起灵对他说:吴邪,你没有忘记。
这哪需要理由?吴邪一心一意、自以为是地为了张起灵,哪里需要为了什么。
若真要追根究柢,原因不过就是「你」一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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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后来就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没有话语没有脚步,几乎没有影子,轻巧地翻身,然后就带上了门。吴邪没有拦他,也懒得拦他,他只是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
吴邪睡睡醒醒了三天,其实这次的伤远不如之前下地的时候沉重,但他还是像一万年没睡过似的一睡不醒,彷佛梦境便足以逃避这荒芜的世界。张起灵一直照顾着他,会定期地进来喂他吃饭,甚至帮他擦身子,但吴邪一点都不关心这一切,他在想西湖,在想湖边那青青的杨柳树,吴邪想回家,想回去看看那盏灯是灭了没灭。
直到张起灵跟他说,吴邪,明天青铜门就会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最后一次机会?」吴邪躺在床上,没有看着张起灵,问道。而张起灵没有回答他,过了半晌,吴邪才笑了起来,坐起身,懒洋洋地一挑眉,「所以你决定明天就把我丢出去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带着厚茧的手突然握住吴邪的掌,他迟疑了一下,又说,「吴邪,我……」
「我没生气。」吴邪扬首截断他的话,脸上的表情竟然又是笑,「我打算回杭州了,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是我自己一头热。」
「……」
「多谢你让我发现这点。我想我是有点着了魔了,也难怪,你那时跟我说的那些话,就像我十年后就要死了、而你十年后才能活一样。你是知道我的个性的,小哥,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所以来了。」吴邪褐色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张起灵,脸上的微笑转为柔软,反手握住他的掌,感觉到张起灵轻轻地震了一下,「不过你不需要,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五年后,你也不想看到我,我不会再来。」
「……」
吴邪说着说着,喉咙间也有些哽住了,「真奇怪呢,一直以来执着的事情,只要转个念头就可以放下了,人生一直都很有趣,你说是吗,小哥?」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那种表情没有人会描述,而吴邪想着,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想要指着张起灵的鼻子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他想嘲笑他说「知道小爷我的心情了吧,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吗」,但他毕竟还是舍不得这么做。
「过了五年,我也变了,变成熟了,小哥你别担心,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死跟着你了。」
张起灵唤他,眸底是沉沉的色泽,「……吴邪。」
「小哥?」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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