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转了几圈之后找到的风水宝地,用来放哨再适合不过,就是那块豁口不是原来就有,而是他拆了别人家的一片瓦。
至于李意阑派给他的巡逻兵,寄声嫌弃别人呆头呆脑,唯恐坏了他的事,就让都统带着队到两条街外去喝茶,然后茶钱也不给,叫都统自己先垫上,回头去问郡守要。
都统没有提刑官的小厮那种底气,心里骂着他的娘,脸上却不得不点头称是。然后他没想到这一碗茶,一喝就是一整天。
寄声从僻静的小巷子里翻上瓦面,在他的放哨点藏好了,从他所处的位置看过去,那院里满是蛛网和丝蔓,朽木柱子破烂门,看起来没有丝毫人气。
然而昨天还在干杀人灭口勾当的匪徒今年好像是忽然转了性,院里一直安静如斯。
寄声从艳阳当空等到日落西山,来时的兴奋荡然无存,慢慢质变成了百无聊赖。
那两个人还在这里,因为他今天逮的那只蛾子还在院里盘旋,寄声也不是不能破门而入,可他没把握擒得住人,也不想那么早打草惊蛇,万一那两人还想干点什么,他尾随尾随,说不定还能有些新发现。
由于平静和无聊,街外的吃食和吆喝不断诱惑着他,可他没敢忘记自己的任务。
胸口趴久了压得有些痛,寄声在屋顶翻了个身,双手往脑后一枕,行云流水地翘了个二郎腿。他从来想不明白,为什么跟自己的爹说不了三句就能吵翻天,却总把李意阑的话当圣旨,那病鬼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寄声就是乐意听他的,他们是没有血缘的兄弟,一个有点儿本事,一个怀着敬畏心。
有时候寄声会觉得不公平,那么好的人却要那么短命,但有些时刻他又会想起,要不是李意阑挨了那一刀,他们也就遇不到了。
所以以他单纯的脑瓜目前还远远没法透析,每个人的每一道轨迹,其实都是前半生所有因缘的集合。
寄声本来只是准备小躺一会儿,可他没想到冬日的暖阳里那股催人阖眼的劲头那么强,以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都不知道。
于是这一整个下午,他是做了个轻轻松松的白日大梦,可茶肆里的都统是一个头两个大。
“头儿,我们到底要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
眼见天色慢慢黑了,心中憋屈、肚里打鼓的巡防官兵第三次问起这问题,语气的火气已然有点窜天猴的意思了。
虽说续茶水不价钱,可再这么下去他得管饭,七个刮了一下午油水的青壮爷们战斗力无穷,都统掂量了一下兜里钱袋,毅然决然地将杯底重重地掼在了桌上:“娘的,撤!”
不过官架子虽然是这么摆,离开之前都统还是叫人去正兴街里巡了一圈,一听到回报是没看见胡大人,松了口气带队走了。
时下已是昼夜交替,余晖只剩了半边天,气温嗖嗖地往下降。
寄声就是在这股寒气里拜别的周公,然而真正惊醒他的却不是寒冷,而是一种只有时间长了无人使用的旧门,才发得出来的吱呀声。
尽管脑子并不是特别清醒,但寄声像有某种预感似的,一个轱辘爬起来,将眼睛贴到了那个窟窿上。
下一刻门扉洞开,那个破败的院子迎来了寄声今天所等的第一位客人,他提着灯笼,脸上印着些幽昧的烛光,寄声一眼望过去,登时大吃一惊。
这可真是钻子头上加钢针,来的竟然是个熟人——
未时末,栴檀寺,清泉竹海。
江湖上很有一些人,独门的兵器不爱给人看,吕川就有点这德行,像他惯使厚脊刀,他就很少让别人碰,擦刀抹油全是自己一个人来。
可李意阑没这个怪脾气,以前寄声看他耍起来威风,问他要枪他就给,如今知辛要看,他也是伸手就往外递。
知辛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越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主人家就会越慎重,藏着掖着,唯恐别人窥探了去,这人倒是意料之外的诚耿。
可能是他师父一直太不将解戎当盘菜了,拿它削过竹子挑过水,所以李意阑从没觉得它有多稀罕。
他们师门无名,也没有白纸黑字的规矩,予教予学不过一句看你顺眼、看我心情,所以无论是枪还是枪法,谁适合就送给谁,谁要看就由他去,只要李意阑愿意给就行。
而对于和和气气的大师,李意阑能比对寄声更大方,因为他对寄声是照顾,可对知辛却是礼遇。
知辛用双手接过来,笑了笑以示感谢,然后他低下头,开始端详那杆变形状态的枪。
枪头的细作不多,贴着刃口饰了一圈夔雷纹,铁质不寒不暖,看起来一般,也没有拓印铭刻,看不出造物者谁,知辛看不出特殊的地方,很快就将目光移到了枪身上。
这是一种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材料,有着玄铁的重量和金铜的质地,按照少而j-i,ng的规矩来看,它本来应该是种珍贵的物品,可枪杆上痕迹却又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枪杆上有一侧上布着长条状的火烧痕,像是油污在木砧板上爬出来的轨迹,使得这少见的枪身上有了不被珍视的廉价烙印。
知辛的指腹从那些瘢痕上碾过,神色间依稀有种怜悯的感觉,像是在为它痛心一样。
李意阑瞥见这小动作,心口没由来地渥生了一股暖意,像个整个被泡进了温度适宜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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