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
竹清看着自己的手,眼光迷离。
他对着艳阳,缓缓收拢五指。
音素雪站在宫殿口,一滴泪滑落汉白玉阶。
“鲛珠已经研磨成粉给陛下服下,但是毕竟还是耽搁了一个时辰,所以……”云诺奉上一盏上好的祁红,依旧是用着带了冷淡的语调对竹清说道。
竹清嘴角微微扯开一个笑容:“那好……你先下去吧。”
云诺端着托盘默默退下,关门时候还是回头开了一下道:“凝云的骨殖,我让人去取回来了。”就在那一瞬,他看到竹清苍白的指尖从青花盏杯旁擦了过去。
“那也好,将她安葬在歆国吧……这儿,是她的家乡。”竹清指尖一转,稳稳握住杯子,抿了一口茶。
“自然。”云诺掩上门,离开。
竹清头微侧,浅笑一声,将茶放下。
淡红色液体在洁白无瑕的瓷盏里只微微一晃,安静了下来。
他提笔,左手摸到那素白纸笺,右手握笔笔走龙蛇。
一切,如常。
一切,失常。
四十六防不胜防身后事(上)
“陛下醒了!”服侍着赫连爅瑀的小侍女兴冲冲跑进竹清的屋子,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云诺。
云诺示意她噤声:“公子为了陛下的事情操心了那么久,前天出去后就没睡过觉,现在好不容易睡下,别在这里吵吵嚷嚷。”
小侍女本来为能够被安排来照顾这个有史来最帅气的皇帝而开心,现在被云诺一训斥,年轻的小侍女不满地嘟囔:“可是,是陛下醒了啊……”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她身边悠悠飘过向着赫连爅瑀房里行去,只留下了淡淡余音:“竹某先去看看。”
赫连爅瑀懒懒地倚在床头,有些无力地支着头。三日的昏睡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酸痛,脑袋也有些迷糊,一向璀璨的星眸里现下只剩下了空茫。
竹清悄无声息地推进门,那一向如火般烈的雄鹰收敛了翅膀像家禽一般驯服、懒散地靠在床头,感觉到赫连爅瑀有些迷茫的气息,竹清的心不禁微微一抽。
赫连爅瑀感到有人进房,抬头。
他抬眼。
他低眉。
赫连爅瑀莞尔一笑,向是四月桃花洒向了苍茫天地间。
竹清在他床边坐下,手向床头摆着的那碗棕黄色药碗伸去。他的手,在赫连爅瑀的注视下微擦着白瓷过去,然后,稳稳地端起。
赫连爅瑀看到他如同深海一般深邃而不见底的黑眸,面上一怔。竹清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将药碗递给他,语气温柔:“喝药。”
赫连爅瑀闻言绽开笑容,微微挑眉:“怎么陌言不喂我喝下去啊?”
竹清面上一恼,狠狠将药碗搁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你自己喝吧!”语毕,他便起身向门外去了,还不忘细心地关上门。
赫连爅瑀见到竹清出门之后,将脸转向了床内,用手死死捂住了脸。若有有心人在一旁看着,一定能够看到,赫连爅瑀修长的指缝之间流出了一行晶莹。
“陌言,陌言,你这又是为何……”
……
“咦,陌言呢?”能够下床自由走动后变得不安分的赫连爅瑀发现一个问题:竹清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知道是自己的语气惹了竹清不开心,但其实竹清不想见他,还有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他太了解竹清了。
了解到了全身心的每一处,了解到他思想的每一个角落。
“公子和云公子一起到后山去采药了。”小侍女红着脸回答道。
赫连爅瑀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直接向着马棚走去。
直觉告诉他,陌言有危险。
“诺儿,找到了吗?”竹清将药篓子放在地上,问前面在翻翻找找的云诺。
云诺摇摇头,虽然这种草药喜好阴湿的环境,但是近日来都是艳阳天气,那草药也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竹清眯起凤丹眸子,想要往前跨出一步,却又缩回了脚。
眼前,崖下,涛生云灭。
身后,平坦,徒留伤心。
“诺儿,你何必。”
云诺翻找草药的手不禁一顿,声音微微颤抖:“公子说什么呢。”
竹清没有露出被最最亲信的人而背叛的愤怒,他只有悲哀。云诺自他五岁起便伴着他,直到六岁时候将他送上天上,自己前往紫霄学艺。而后又出阳关,也是他在身边一路伴随,一路走来。
云诺于他,本就是亲人,朋友。
那个有着一双诱人桃花眸子爱撒娇的云诺,那个诺儿。
现在,连云诺,都想要他死。
“诺儿,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虽然神农氏八阵要靠辨别色彩才能破阵,但是只凭阳光的温暖,竹某也可以辨别出是否入阵。
“诺儿,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竹某,已经看不见了。”
竹清浅笑着,缓缓道出。
谁又能想得到,一代天骄陌言公子,早就已经在那一夜双目失明?
他不愿见赫连爅瑀便有一个原因,赫连爅瑀太了解他了。了解到了全身心的每一处,了解到他思想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他想避着他,不想让他看到有着缺陷的竹陌言。
公子陌言,就毁在你赫连爅瑀手上。
四十六 防不胜防身后事(下)
竹清淡淡一笑,只问:“诺儿,为什么。”
从竹澜明的背叛开始,他就已经看够了。
看够了,也就累了。
眼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哭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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