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亲传师父,也是我的上司沈不夜。卫所住房紧张,他好像也不介意让我留在他身边。每次睡觉的时候我都跟他挤一张床,所以我恨不得一倒下就睡着,挨着这么一个冰山,谁都会不爽。
但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学好武功去报仇,多的事情,忍忍也罢。
第一次和他去审犯人是我加入锦衣卫三个月之后,我的官职本轮不上这等工作,但沈不夜还是把我带去了。
那一天依然阴霾的天空斜飞着如银纱般细密的小雨,我们都没有撑伞,任凭雨滴点缀得头发如水斑驳。奇怪的是他的眉目在雨中仍然那么清晰,而其他景物都已经迷蒙在雨雾之中。
我被他带到了刑房。进去之后厚重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只有一点微弱的烛火回应着我的目光。我紧闭起眼,隔了一会儿再睁开,勉强适应几乎没有的光线。
这之后,我听到了自从我认识沈不夜以来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逆贼主谋到底是谁,说是不说?”
被绑在刑具上狼狈的男人摇摇头,他□□的胸膛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我几乎看不到沈不夜手心旋转的短匕,然而当他的手挥过之后,男人的胸膛上又多了一道淌着血珠的伤口。浓烈血腥的气味熏得我几乎作呕。
沈不夜看我一眼,似乎是让我学着点,然后他对着那名犯人,寒声道:“忤逆大明王朝者杀无赦,供出同党,你还有活的机会。”
二十一个字。我在心里默默惊讶。这么长。
“狗贼!”绑在刑架上的男人面目因为痛楚而狰狞到扭曲,“明已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了!就算你们能杀我,也会有其他人回来亡国!”
他奋力吐出一口唾沫,沈不夜微微一偏头便很轻松地躲开了。他手中寒光闪烁,这下我方才瞧了个清楚,那是一柄淬血的短匕。我站在沈不夜身后,对那个几近发狂的人有些一种恐惧。他似乎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骂完沈不夜之后,又用他几乎爆裂的眼珠盯着我,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粗鄙语言破口大骂。
“小畜生!你他奶奶的是婊\\子生奴才养,我操\\你大爷!我操\\你们大爷的锦衣狗!……唔——”
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在我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间,沈不夜手中锋芒掠过,一条鲜红淌血的物件掉在地上,还如搁浅的鱼那般跳动了一下。只是滑腻的感觉让我恶心反胃。
那是一条,人的舌头。
“吵。”沈不夜道,那柄短匕在他指间如流水一般玩弄自如。我忽然干呕一声,直起腰后发现连眼泪都溢出来了。沈不夜斜睨我一眼,无情淡漠的目光在我看来却如蔑视一般。我强迫自己不再去看男人口中那个漆黑模糊却流着汩汩热血的洞,然而血腥的气味却硬逼得我胃中翻腾。
“其实你的同党已经招了。”沈不夜冷冷道,“你连畜生都不如。废物。”
我还来不及别过头去,便见沈不夜手中寒光再次流烁而过。他没有像前面那样留下一道平整的伤口。匕首将男人的肚腹直接剖开,青紫色的肠子如纠缠的毒蛇一般吊悬下来,左右晃荡着。隐约可见的猩红脏器模糊地蠕动。
我头皮上一阵如万蚁咬噬一般的麻痒,一只手捂着口,拼了命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来。我知道我的脸上已是遏制不住全布满泪水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只是被浓烈的血腥气与那种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惨烈嚎叫重重困住如同梦魇。
沈不夜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他一定很看不起现在这样的我。
我再也忍不住,朝着记忆中房门的方向逃去。然而沈不夜的动作太快,我的后领被他揪住,他用力一扯,我便转回身子,正对着那面容近似恶鬼的男人。沈不夜空出右手,灵活地将短匕倒握在掌中。故意表演一般,在我眼前不足一尺,在那男人伤痕斑驳的胸膛上,刀锋如流光般地旋出一个几乎完美没有瑕疵的圆圈。
我的思维近乎麻木,我没有闭眼没有逃避,反而无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尽管眼泪依然不间断地涌出。
这种时候才觉得人有时候真的很贱。
那片非常规整的圆形皮肉痕迹发红,渐深,与周围皮肉拉开缝隙,中间千丝万缕一条条崩裂,每一条如琴弦崩断有那清脆的声响。这过程凝滞了好长时间。直到皮肉整片毫无遗留地脱落下来,时间才恢复流动。
隔着一层粉色的薄膜,我看见一颗缓慢收缩的心脏。不如,不如说它是在蠕动。我的嘴唇被自己要出了血,但这血腥味比起面前的一切太过寡淡,所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沈不夜手中刀锋进入男人心房的那一霎,他将我拉到近旁,所以那些似乎不会枯竭,如泄洪一般喷溅出的血雾才没有冲击到我脸上。男人的身体忽然被闪电打中般痉挛了一下,几乎挣脱绑缚他的绳子,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我闭起眼,似乎一切喧嚣在那一霎寂灭。我转身扑到沈不夜胸膛上,放声大哭。
他腰间的铃铛一阵脆响。
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招他烦。却是尽管我的泪水洇开在他的衣服上,尽管泪水浸渗到飞鱼绣花的密线之间。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醉浮沉
很多年以后,我还是参不透我那一次亲眼目睹锦衣卫用刑逼犯人招供时我为什么要哭。用来敷衍我自己的说法是:这只是人性的本能反应。
但是,我永远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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