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秋后的蚂蚱让他撒欢蹦达够了再一锅烩。他一掀门帘大步流星进了屋,只见围着两张桌子满满的全是人,有两个穿着黄色日式军官服,头戴五角徽小檐军帽,其他几个都是灰色的棉军服,腰刹宽皮带,正甩开腮帮大吃大喝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肆无忌惮地正在胡吹滥侃。
“唉我说头,这个屯长咋还不来啊?这一回拉不到二三十个可是交不了差的。”
“二三十算个逑,这个屯子里都是猎户,枪法贼准了,咱就等着回去领赏钱吧。”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嚷嚷道。
“是不是也抓几个女的走啊?给兄弟们开开心。”
“你们再胡说,信不信老子一枪打爆你裤衩里那玩艺儿?”那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士官板着脸熊道,他一抬头见黎叔从门外走进来,就是一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里颇有些狐疑。
黎叔也不看他们,大摇大摆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正要上楼,就听身后有人吼道,“那谁啊?见了我们也不过来跟爷打声招呼?”
黎叔回过头来,笑容满面道,“几位官爷,请问在哪个师当差啊?”
“第七师,咋的啦?”对方依是不服不忿,一脸的蛮横表情。
“真巧了,见到你们高师长请代黎某问个好,两个月未去他府上拜望了,倒挺挂念他的。”黎叔说着走近酒桌,不急不恼给自己满了一碗酒,笑呵呵道,“在下今天出去转累了,就不陪各位畅饮了,这碗酒算是赔罪酒。请问兄弟尊姓大名?”
这些人哪个还敢自报家门啊,这不等于在高师长面前找死吗。那位小胡子士官站起身,唯唯诺诺躬身施礼,“黎老板,只怪我这些弟兄在部队闹惯了,冒犯了您,还望黎老板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黎叔又是哈哈大笑,“这个我明白。”回头又对王老爹说,“王老哥,今天高师长的手下在你这儿吃掉多少酒钱啊?”
“不多,不多。”王老爹吓得两腿直哆嗦,哪里还敢抬头。
“这样吧,既然我赶上了,大伙寒冬腊月的为高师长办事,辛苦了,今天黎某就代他犒劳众弟兄,这顿的酒钱黎某全包了,下次你们可得自己付,高师长的部队军纪严明,他跟我说他手底下的弟兄在外从不赖账,都是好汉呢。刘老弟,我说得对吗?”黎叔转过脸向那位小胡子军官笑道。
那位士官也是大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料到黎叔竟然认得他,只得强展笑颜,“那多谢黎老板了。”说着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算是回敬黎叔。
☆、14
两天以后,雪地龙带着山里的弟兄赶来时官兵已押着三十来个山里汉子离开了豹子屯,说是去柳树镇集合,那里,还有好几千号人等着一起出山,开拔前线。
双方交火是在午后大约两点左右,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炮火的轰鸣声,西岭口外枪炮就像燃放上万吨爆竹一样,噼噼啪啪此起彼伏地炸开了锅。黎叔就站在悦来客店的院子里,没有去看,王老爹还有几个店小二也跑到院门口,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声音个个就欣喜若狂。“他狗日的,这回还怎么凶?我这口恶气总算出了。”王老爹跳着脚咒骂着,手里的旱烟枪还闪着火光,青烟也在半空里悠长地划着弧线圈。
“老哥啊,你不怕大帅还派人来咱这屯子里?”黎叔紧了紧敞开的大衣,眉头紧锁。其实黎叔心里纠得慌,他生怕小武还有雪地龙在跟官兵的枪战中负伤,或者,光荣牺牲。
“狗日的还有脸敢来?南边节节吃败仗,更没工夫理这边了。”王老爹的话不无道理,大帅的府坻都保不住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山窝窝里来报仇?
约摸一个钟头过后,除了偶尔有几声零乱的枪响,就没啥更激烈的动静了。想必战斗已经结束,谁胜了?小武他们还好吧?黎叔实在按捺不住,就纵身跃上马,往山外飞奔而去。
几个屯子里的女人都开始往柳树镇跑,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像蚂蚁在洁白的雪地上疯狂爬行。她们是关心惦记着才被抓去的自家男人,是死是活,每一个人心里都像被洪水淹没的麦田,汹涌着,悲泣着,很茫然很无助。战争就是如此,战争就是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亲人当着你的面拉入地狱,从此与你生死两相望。这些女人呼唤着孩儿他爹的名字,或高亢或低沉,或是撕心裂肺的嚎啕,这场面,没在现场的人实在体会不到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对亲人的痛惜,尽管,她的男人或许还活着,只是她们不知道而已。
黎叔勒紧马缰绳,放慢了速度,这些女人的哭声多年之后一直在他耳边轰鸣,是控诉,是对战争的控诉,这哭声指引他踏上了另一条革命道路,为新中国的解放,为拯救亿万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他献上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那个时候的黎叔满腔热血,是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以做皮草生意为掩护,在国民党把控的城市收集情报,可以说,每天都像走在刀山火海里。黎叔深知,战争就是男人的战斗,所谓的儿女情肠都是戏剧里才有,现实是冷酷的,不容许你拥有太多感情,你付出得越多,到头来伤得也就越深。
远远就望见柳树镇嚣烟弥漫的大街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奔跑着的人影,空际里充斥着硫磺和炸药的血腥味道,到处是死人,到处是残肢断腿,到处是伤者的痛苦呻吟,还有亲人凄惨的号啕哭声。
“谁打赢了?”黎叔牵着马,问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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