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西斜,山林里起了风,嗖嗖抽得人骨子里发凉。
小饕倒不觉得冷,只是山路枯燥,在陆潜背后趴久了便一个劲儿地犯困。中翠山的动物多在过冬,偶尔有要外出觅食的,也不敢往小饕左近凑。小饕东瞅西看没瞧见什么有趣的活物,干脆伸手去摸陆潜腰间的曲笛,抽到眼前,颠来倒去地摆弄,权作打发时间。
这笛子在好些人手里转过一圈,早已经检查完毕,并未发现异样;现在小饕拿去玩,陆潜也不拦他,只吩咐说:“小心别掉下去。”
小饕应了一声,低头研究笛身上的孔洞:“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他这话是问陆潜的,声音并不大,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张芝没听清楚,只看到小饕在摸那笛孔,就出声问他:“你会吹笛子吗?”
“吹?”小饕好奇地看着手里足有两尺长的竹管,反问张芝,“这个能吹?”
张芝不知道小饕是不认得笛子,只当他在问自己手里那支湘妃竹笛能不能吹出调儿,便摇了摇头,道:“大师兄的笛子没了笛膜,吹不了曲子的。”
“哦。”小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张芝,“你大师兄会吹这个?”
张芝“嗯”了一声,神色黯淡:“师兄很喜欢吹笛子的,吹得也好听——”他突然想到什么,咬牙怨忿道:“他还给那个九垣吹过!”
“你说什么?”陆潜停住脚步,回身看他,“小道长,你说你师兄给九垣吹过曲子?”
张芝抿住唇,不肯再说。
他心里还是认定九垣杀人,陆潜替九垣开脱,他本不想给陆潜好脸色;可这人又是大师兄交代他等的人——就算陆潜说与大师兄并不相识,可师兄肯把自己的宝贝笛子交给他,这人总不会和害了师兄的歹人一伙。
况且……
况且小饕不是坏人,那他全然信任的陆潜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才对。
张芝年龄尚小,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陆潜看他又是皱眉又是抿嘴的,也不便催问。
他不问,自有听见他们说话的中镇山弟子请了沈雁回来问。
为青风观讨公道的沈掌门开口自然比陆潜管用,沈雁回一问,张芝就老实答了。
“以前那个九垣仙君来观里小住,都是大师兄照管。有一次,他嫌观里太闷,就叫大师兄给他吹笛子,还不许重样。师兄那个人脾气极好,真就吹了一天的笛子。后来他每次来,大师兄都会备些新笛曲——出事前一个月,大师兄还翻了新曲子呢……”
他说着又要哭。
沈雁回却微皱了眉头继续问道:“你可记得他翻的什么谱?”
张芝抽抽鼻子,硬压下泪去:“大师兄只说翻了首琴曲,拿不准的地方吹给我听过。”说完,也不用人催,磕磕绊绊哼了几句。
他鼻音太重,调子也古怪,陆潜本就对音律研究不深,等张芝哼哼完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沈雁回,越听面色越阴沉,最后更是冷笑出声。
小饕被他吓了一跳,搂着陆潜的胳膊猛地收紧。
陆潜把他往上托了托,等他放松下来才问沈雁回:“是什么曲子?”
沈雁回轻哼一声:“与青风观的血案该是无关。”
陆潜疑惑。
沈雁回古怪一笑:“我只道九垣那个麻烦胚子只会惹人怨恨,倒没想到他还能招惹得青风观大弟子道心不坚。”
“你胡说!我大师兄他……”
张芝正要反驳,却被沈雁回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沈雁回说:“你大师兄吹的是《凤求凰》。”
陆潜等人本以为张芝那位师兄是在曲谱里留了什么线索,现在知道是私情,也着实尴尬得紧。一时间大家都埋头赶路,生怕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张芝一路恍惚,这一刻还觉得沈雁回胡说,下一刻便记起大师兄提起那仙君时的思慕神情。
他本有其他栖身地方,恍惚之下却跟着中镇山的人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
时间已晚,陆潜便留下张芝,在他跟小饕房里外间的小榻上添了床被褥。
☆、第十八章
张芝在小榻上凑合了一晚,也不知究竟睡是没睡,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小饕见他这样,心里愧疚顿生:他前夜借口脚疼要陆潜照顾,不放陆潜睡外间,陆潜无法,才让张芝去睡了小榻;现在眼看着张芝心神恍惚,眼下带青,走路直打飘,小饕就后悔了。
他不后悔缠着陆潜,却后悔不曾干脆跟陆潜一起挤去小榻,把大床让给张芝休息。
小饕成长特殊,并没有什么可以一同玩耍的朋友,他也独自惯了,不懂如何体谅别人。他本就是灵山上的山大王,只有其他妖怪讨好他的份,哪儿用得着他向妖怪们示好。就算是花豹渊奇,小饕知道他对自己好,却也做不来什么回报。
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直到遇见陆潜,这个人跟小饕以往认识的妖怪都不一样。
小饕喜欢他,喜欢到心尖都颤。
只要能跟在这个人身边,小饕可以做很多事。
陆潜当他是幼兽,那他就长大;陆潜希望他交朋友,那他就交。
跟张芝做朋友,小饕不是不高兴:这个小道士分给他好吃的糕点,跟他聊天,还知道好多有趣的故事——小饕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可是,这种“喜欢”却和对陆潜的不一样。
小饕可以为了不被陆潜再当做幼兽而变得“懂事”,却判断不出新朋友难过时究竟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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