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银光闪闪的河流汩汩流入意识之中,楚幼安今夜是失眠了,辗转反侧却始终难以入睡,拽起床边袍子随意地披上,夜半三更在院中独自夜游,月光撒在密匝匝的树梢上,转着转着,不知不觉地走出院门。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夜深人寂,踏着如水的月色,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儿,走入幽长崎岖的巷子,芳香馥郁通幽处,更夫敲打竹梆子的笃笃声响自不远处传来,又与报更人迎面相见,竹梆子清脆的声响反反复复敲开尘封着的回忆,渐濒明晰起来。
“哦,小少爷一年未见,变换不少呐,”庄翟泰然自若的笑着:“还在等呐……”
“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到底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还是人生如梦,白云苍狗?变的,没变的,谁又能道得清呢?变的是再踏入这条巷子时,再也没有了身旁可以搀扶他的人,不变的是对那人的痴痴等候,思及此处,心口一牵一牵地痛着,痴着傻着几近偏执的一心相信着那人根本没死,这些种种,到底要久到何时才能被光阴泡软了、变淡了?
“之前我说他灰飞烟灭什么的,那是骗你的。”打更人无所顾忌地坦诚。
“你什么意思?”
“说你笨你还真就不聪明呐……”庄翟淡然悠悠一声叹。那日若他的元神是真的被狐妖吸走了,当即就该见阎王了,又岂能支撑着拖到来找他?
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说白了就是一句谁先开口承认的事,还非要藏着掖着烂到肚子里,随便一个狐妖吸走点儿元气就能闹得个翻江倒海,话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居然连“难料救转”这样瞎扯的话也信了,真是单纯都快缺根弦儿了……
“这算什么?”
“你等的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算上之前那些零零总总的药材银两,他给我打下手也还得差不多了。”
“你等等……”
“剩下的,记得如数归还,小少爷。”
打更人踽踽凉凉地继续向暗巷的深处走去,穿着草鞋,落魄,邋遢,跫音渐远,留给他一个略带寥落的背影,影子被缕缕月光拽得老长,仿佛红尘中的一切悲欢离合都与他无关,徒留楚幼安怔怔地愣在原地。“咚!——咚!咚!”竹梆子的脆响平流缓进,不绝于耳,远处漫天通明的灯火与喧阗鼎沸的人声恐怕不久之后便会将它湮没其之中。楚幼安许久才猛然记起,当日济春堂里的老大夫压低喉咙亦真亦假地跟他说过,莫道此人全无用,也有三分鬼画符。
翌日鸡鸣方至,庭院里隐约的人声将楚幼安从睡梦中吵醒,双眼半睁半阖,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过光,零碎地撒在他的脸上,一翻身看见时常跟在母亲身边的小丫鬟急匆匆地冲进屋子,将他从床榻上拽起,不由分说地一口气拖到屋外。
朱红阔气的大门大开着,一个挺括卓立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多时了。楚幼安看见不远处的那个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梦里想了千百遍的人就在眼前,倒恍如隔世了。一霎时的恍惚过后,他红着眼眶,透润薄唇紧紧抿成一线,再度开口声音已经近乎哽咽:“景恒……景恒!”他迈开步子流星赶月似的飞奔向那人的怀里。
“是,少爷,久等了。”景恒伸出双臂,将迎面奔来的少爷搂了个满怀。
无须言语,幸福有时就是如此的简单,一心一意地爱着一个人,碰巧发现,原来对方也一直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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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夜幽谈番外
? 三夜幽谈之番外
天色将晚,银色的天际漫天飞雪,深山之间已无人迹可言,铺天盖地的白茫茫中隐约可见一抹黑色。
是一个人影,穿着黑色的袍子,倒在雪中。
穿黑色的,最好是要有几分妖气,更何况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
所以,他是妖,是一只有鬼魅之气的狐妖。
细小飞舞的雪粒迷蒙了他的双眼,绛红的里子被凛冽的朔风吹得从衣袍的掩藏之下翻卷出来,铺洒在银白的雪地上。漫山皆白,雪径分明,唯有那像涌出的鲜血洇在宣纸之上的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分外夺目。嘴角边渗出殷红的血迹顺着苍白的颈部流淌下来,凝固成惨淡的暗红色,犹如美玉上的一道裂缝。白狐将嘴角微微上扬,幸福满足地注视着从天际飘落的白雪,因为他并非只身单影,最后一刻是倒在道士怀中的。
大雪压住了红尘,浩荡人间从不乏千回百转、纠结缠绕的情愫,然而这个温暖真实的拥抱此时却只属于他一人,道士的目光此刻终于愿为他而停留。若白狐不死,兴许以后漫漫的光阴于他而言将是一场长久无尽的寂寞,如同行尸走肉般凋零地活下去,意义何在?尽管明知这情殇太过凄厉,可喜怒痴嗔无关风月,白狐到底是赴汤蹈火地爱了,不是爱过一个不该爱的人,而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才心甘情愿用彼时的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换取此刻满心满魂的幸福。
一旁的道士揽着白狐的腰,俯首低埋在白狐的胸口,浑身上下落满的雪片,与满山的银白融为一体。白狐的双眼渐渐变得迷离涣散,秀美的长睫跟随着眼帘微阖下来:天地静大,我只愿用这千年的道行和一捧被揉碎的痴心,求得你能看我一眼。
“清渊,这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注定贪恋红尘被情絷缚,期许下世能活得像你给的这个名字一样,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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