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中的他有些萎顿,尤其那双眼睛,红肿得走了形。
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就着这瓢水细细擦洗起来。
整理衣衫时,他忽然想到:若是月老一会来接我,定要先求个情,怎么也得与贺宝儿还有爹娘告个别才行。
想到即将与贺宝爹娘告别,他手下的动作又慢了起来,先前意识到失去苏离和夕文时的那种莫名空虚感又猛然涌了出来。
也许……回到天庭后还可以时不常的下来看看呢?对,那时兴许还能用仙家法术帮上他们几把!
虽然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道理,但此时的他急需安慰,哪顾得上那么多。
心情舒畅了,他又解开头发细细梳拢,梳着梳着,不由笑了:我这是在干啥!飞升是元神出窍,我整这肉身干甚!真是肉身用久了,凡人的毛病都学全了!
站在院中,他专心抬头看天,东西南北天,一般的碧蓝如洗,万里无云,视野极其开阔。
不知月老他老人家会从哪个方向来?
日头慢慢爬高,阳光开始耀目,红线的鼻尖已经有汗珠渗出。
不,不,怎么会从天上来?我真傻了,这里这么热闹,若被人看到,岂不成了泄露天机?
他摇摇头,又扒在墙根下往外看,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音一耳朵一耳朵传来,清晰无比。
也许他老人家会化作凡人模样从后门进来,就像命格星君那样……他猜想着月老变成人后的打扮,又耐心等候。
不知又过了多久,期间他看哪个人都像月老变的,可是哪一个人也没如他所料,一脸坏笑的走进来。
直到卖早点的小贩收摊,直到卖菜的小车推走,直到酒楼开始点灯,他终于有些想通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腌渍酱肉炊饼白菜帮子等一干味道呼啸而来,胸腔里某颗东西依然在顽强的跳动,眼睛肿起的位置有些酸痛,握得过紧过久的拳头有些抽筋……一切迹象都表明,直到此刻为止,他还是个凡人。
他转过身,望向一片皑皑荒草。
初时只顾抬头望天,对于瑞府后园的变化并未多加留意,此时定睛看去,这景象才令他心悸。
自瑞大将军携夫人告老归乡后,瑞府便就此空置下来。秀美整洁的瑞府后园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
他站在荒草深处,分辨着有关昔日美好生活的蛛丝马迹,哪里该种着芍药,哪里又该爬满藤蔓……但除了一池不正常的疯长着的荷花外,别无他物。
他顺着一线砖红寻到回廊之下,廊下临湖的位置立着一张四方的石桌,桌旁环着四张石凳。
靠里的那张凳上覆着块柔软的鹿皮方垫;左首那张石凳仿佛长年被金刃之物剐磨,生着无数道细细划痕,他一一摸索过来,用手指感觉石面上的若干细节……再来是两张并排挨着的石凳,其中一张石凳所用的石材明显与其余三张不同,因为,这凳面是后街的……他蹲在这张石凳前,想及往事,不由笑了。
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牡丹开得正浓,合家围桌而坐,半为赏月半赏花。其时他随口说了个玩笑,逗得贺宝笑得前仰后合,正手舞足蹈处,石凳忽然断开,后者应声摔进了荷池。
全家人都被突如其来变故弄得一怔,索性池塘并不深,石凳所在的位置也并不高。
贺宝顶着半片荷叶站定,一脸的惊惶,显是被吓到了,但适才的笑容却未及收回,面上惊喜的小样儿令大家不由哄堂大笑。
月色下,贺宝随着大家的笑声也羞赧的笑了。
红线记得很清楚,那晚的夜空,连半轮月色也勾成了笑靥的模样。
既然生活还要继续,那我何妨不去试着让它恢复到当初的样子呢?回到大家围坐一堂,欢声笑语的样子。
“仙君……仙君。”来自荷池的声音打破红线的思绪。“适才未敢打扰,小精特来问候。”鲤鱼精慢慢自池中浮出,依旧滚圆。
“别……红线不敢当,哪里是什么仙君了,你看我现下的处境怕还不如你悠哉。”红线连忙摆手。
鲤鱼精一怔,忙道:“仙君这话怎么说的,小精若想如仙君一般,得享天庭仙职还要个千八百年,小精对仙君唯有钦佩敬仰之情……哎,哪敢称得上悠哉啊,一个行差踏错还逃不出油锅煎煮的命运……”
红线不由抖了抖,他忽然发觉自己竟不记得成仙前的那一段。
月老说他是从众多线头中挑了他出来,可是从线头到位列仙班,这是一个多么漫长复杂曲折的过程啊,怎么会毫无印象呢?
恐怕唯一能与过去挂上钩的就只有那个连着做了三日三夜的梦境了……
鲤鱼精见红线露出迷惑的神情,以为他在认真倾听,更抓紧机会加倍细说起来:“当初仙君的凡间爹爹走了之后,整个府邸呼啦一下就空下来了,我们这些鱼儿可受罪喽……没人喂食倒在其次,还有人想来捞鱼呢!”
“啊?仙君?仙君这就走了?……”鲤鱼精再抬头时,红线人已不见。
……
“好你个小兔崽子!这回让我抓住了吧!?”红线刚打瑞府后门出来,后脖领子就被一只手大力抓住。
“什么人?”红线吃了一惊,但自觉无甚过错,也没有过于惶急。
那人粗声粗气喊道:“就是你吧!成天进去偷摸,园子里好好的花草都让你糟蹋没了!看咱这回怎么教训你!”
红线这下明白了,想来这人定是瞧他从后门出来,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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