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无牵无挂之人。大姐她,说得也对,亲人的性命怎么能拿来赌。至少……”
“至少让明台和大姐能够离开。”明诚接下他要说的话,“我知道。”
明台那边,黎叔一定尽心尽力地负责。
明镜的话,只需要一点时间。她会去苏州,然后可以再去其他任何地方。再多一点时间,就好。
可是没有时间。
电话一定会被监听,而且即使能现在就通知明镜马上逃走,明公馆外的宪兵也不会放过她。走投无路就是如此。
不能提前下班,不能有任何异常,仿佛这样真的就还有机会争取一线生机。明楼批文件的动作一丝不乱,但是忽略了一项无关紧要的数据上少了一个零,不是什么大问题,明长官严格起来可能会借机训人,但明诚现在无心提醒。错就错了,更糟的事那么多,轮不到计较这一个。
他不想回秘书室去,也许回去更好,但一整天待在这里也不属于过度反常的范围。世界都摇摇欲坠,怎么能留明楼一个人在这里。办公室大得超出所需,墙面却被所有只关于虚假表面的图案与文字贴满,一个高贵汉奸的绝佳装饰,于是逼仄狭窄,无处可逃。
明楼在文件下签名到最后一划,忽然颤抖于是笔画滑乱。
明诚挡开他,挥手把快要见底的小半杯咖啡泼上去,“不好意思我的失手,我叫他们重新做一份过来。”他说并且拿到门口,叫来别的秘书拿走去换。
关门回身过来,走近明楼的办公桌。
明楼的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按着前额挡住双眼。
他在扶手旁边蹲下,双手放上明楼的膝盖,让明楼另一只手可以握住,力气大到像和他有仇,最好捏到粉碎。
不过他骨头硬得很,没那么容易。
“我们逃走吧。”明楼说。
这不是真话,明楼自己也知道不能被实行,所以明诚说好。
“带上枪,带上所有能带上的武器,如果有人拦着,就跟他们拼命。”明楼说。他开始笑,尽管一点声音也没有笑出来,却肩膀抖动笑得厉害,笑到喘不过气。
明诚胸中那把刀终于剐进心脏,一刀又一刀。
这一天竟然如此漫长,又竟然如此刹眼已过,怎么还是到了回家的时刻。回家的路程从来没有这么短,明诚希望永远都开不到头,所以开得温和,被挡道也不鸣笛,静静地等人挪走,哪怕再没人让道再也不能回家。但今天人们都这样客气有礼。
明楼在后座沉默无言。
门口徘徊不去的宪兵们已经让明镜有所预料,她看起来早就等在厅里,一开门就迎上来问:“发生什么了?”带着坚毅的表情。
明楼张开双臂紧拥她,明镜不知所措然而还是回抱他,直到明楼跪下去,带着她一同跪地。
明楼说:“大姐。是我拖累你。”
明镜回头看明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诚探询着看明楼,明楼看着明镜的脸,说:“藤田芳政要您搭他的车去南京。”
明镜看起来一时没有明白,但明楼不解释,明诚还不确定是否应该解释,她已经很快地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脸上的迷惘顿时被决然所冲洗,让她扶起明楼时也异常有力。她说:“那我就去。”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明诚搭了把手与她一同撑起明楼,明楼说:“姐姐。”
“慌什么?”明镜的手指掠过他将要凌乱的发际,说:“我们先去拜别先祖。”
小祠堂依旧。
明诚跟着进门前顿了一顿,明镜没回头,说:“都进来。”口吻像明楼平日里一样不容商量,明诚便无法犹豫。
明楼已经平静下来,也许因为明镜在这里的关系,多大的混乱都能变得容易归位。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明镜在,明镜就是最高家长,能把所有弟弟们都护在温暖羽翼下。
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但姐姐在,就永远可以是孩子。
明镜领他们叩头,明诚默然祈祷明氏祖先护荫,从来知道无用,可是如人急病乱投医,或许得谁垂怜亦未可知。明镜明楼难道没有暗中祝祷?一定有。
明镜站起来时回头,问他们:“我们还有多久得出发?”
明诚看表,明楼说:“大约四个小时。”
明镜嫣然微笑,“还早,我们姐弟可以好好说说话……这件事明台不知道吧?”
明楼点头,“当然瞒着他。他现在应该被送走了。”
明镜松口气,“那就好。”
她慢慢地往椅子里坐下,也示意明楼与明诚坐,还是笑着说:“看到你们长这么大了,觉得日子呀,都是嗖一下,就过去了。你们大了,我就老了。”
“大姐要说老,我也只好自认不年轻。”明楼跟着她淡淡地笑。
“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哪一天我们家真的不行了,我败给汪家,也养不大你,要怎么办?或者你没爹没娘了,要是我没法让你成才,我要怎么办?再后来明台也来了,阿诚也来了。”明镜看看他,又看看明诚,“本来就觉得如果事情坏到我们活不下去,索性我就拉着你跳黄浦江去,不去受人侮辱。但要是真的死了,再见到爹娘,见到明台的娘的话,我要怎么跟他们说呢。这么一想,就一定不能死,不能过得坏,不能输给人。”
明楼神色没变,“我们都很好。”
“是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明台跟阿诚也是,我们明家从来不输人,都争气。”明镜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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