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邢应苔的衣服里钻。
邢应苔解开大衣的扣子,将它搂在怀里。招财感觉到邢应苔身体不正常的高温,有点担心地叫了几声。邢应苔没有理会,他系上扣子,而后扭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雨。
他突然想起——是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崇善并不是生来就喜欢写的,他在二十八岁前,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表明日后他会靠写作为生。
之所以后来开始写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话要说’。
可崇善精神状况不稳定,不是见到一个人就愿意讲话给对方听,时间长了,他就拿起笔,写下一个个荒谬但极其深情的故事。
遇到邢应苔后,崇善那种‘有话要说’的冲动便破土而出,尽管邢应苔本人好像不太感兴趣,可崇善总是追在他身后,用恳求的语气说:“我只给你讲一段!听一段小故事就好。”
那时还是秋天,不那么冷,下着绵绵不歇的细雨。邢应苔撑伞走在前面,并不搭理崇善。走到某处,邢应苔突然一弯腰,右手做出‘捏’的动作,而后转身给崇善看:“有蝴蝶。”
崇善看了一眼,道:“黑底黄斑,颜色这样丑陋,有什么好看的?”
邢应苔闻言摇了摇头,将沾了雨水而无法飞起的蝴蝶重新放到叶子上,解释道:“我只是看着有些惊讶。都秋天了,天这么冷。这里……大概也就只有这一只蝴蝶还活着吧。”
说着说着,表情竟有些落寞,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邢应苔背对着崇善,所以此时看不到他的表情。明明下着雨,崇善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回家,步伐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我看这蚯蚓到是不错。”
邢应苔回头默默看了他一眼:“哪里不错?”
“横倒竖卧,摩肩擦踵,哈,多热闹。”崇善道,“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啧啧,我也一样。”
邢应苔看他说的认真,顿了顿,竟真弯腰挑了一只蚯蚓起来。只是蚯蚓身上有保护的粘液,碰到会很痒,所以邢应苔用的是旁边的树枝。
崇善大惊失色:“你拿它做什么?快放下。”
“你不是说它不错吗?”邢应苔手里树枝上挂着一条二三十厘米的紫红色蚯蚓,还在不停扭动,看上去十分恶心,“要不要近处来看看。”
崇善脸都绿了,他毫无尊严地求饶:“不,不。好哥哥,求你放下,这里好滑,我想到你身边去。”
邢应苔把手上的树枝连同蚯蚓一起扔掉,脸一红,道:“都跟你说了别这样叫我,让我妈听到又该骂我欺负你了。”
“该骂,”崇善信步走到邢应苔身边,握住少年的手,“你欺负我还少了?”
因为两人有亲戚关系,所以尽管同为男子,这样牵手也好像没什么的。邢应苔怕崇善摔倒,反手紧紧握住他。
崇善眉开眼笑,好一会儿,他说:“喂,我给你讲故事,你听不听。”
邢应苔敷衍地点点头,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有兴致。
崇善才不管,他见邢应苔同意,登时凝神思考,缓缓道:“从前有一只……有一只什么好呢?志怪的主角大抵是秋蝉、蜉蝣之类。只是我为什么要跟寻常一样?天道不仁,人如蝼蚁,蝼蚁,嗯,从前有一只蚂蚁——”
听崇善碎碎念叨这些,邢应苔不禁打断:“前些天你就说要给我讲故事,今天还没想好主角?”
“现在想也来得及啊。”崇善笑着说:“有一只……勤劳勇敢的公蚂蚁。它英俊非凡,开朗向上,一个蚂蚁窝里大部分母蚂蚁都喜欢他,可公蚂蚁偏偏爱上了一个条件并不是最好的母蚂蚁——”
“……”邢应苔道,“你又讲这种故事。”
崇善确实是惯用爱情当故事的主线,笔下的人物大多爱的轰轰烈烈,至死不渝,在他手中诞生过无数个极其偏执但也极其动人的爱情故事。只因感情描写太过细腻,大部分读者甚至以为崇善是个女作家。
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大多喜欢听风花雪月的故事,电视上播放的那些要死要活偏又热情奔放的爱情影片,不仅女生爱看,连男生也看得入迷,只是不轻易告诉别人罢了。
但偏偏邢应苔不爱听,不仅不爱听,一听有可能有关于情爱爱方面趋势的苗头,就开口打断。
崇善也不恼,笑嘻嘻地说:“给你这样的小孩讲故事,不用情爱,怎么能让你上钩?”
“……”邢应苔说,“我今年十五了。”
崇善不理,反而更加故意,用那种哄骗小孩的语气低声道:“——其实母蚂蚁早已芳心暗许,可公蚂蚁太过出类拔萃,她觉得呀,哪怕能拥有公蚂蚁一刻,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尽管公蚂蚁向她许诺自己短暂的一生,可她根本不敢奢求。”
邢应苔停下说:“什么短暂的一生,蚂蚁寿命不是一样的吗?怎么还有长短之分?又哪里有一窝母蚂蚁?蚁后只有一只啊。”
崇善看着他,道:“哎呀,那又怎样?志怪,样样都要计较的话,还能写出什么呢?”
邢应苔道:“那你讲吧,我听着。”
两人又在雨中朝家里走去。
崇善看了看自己有些湿的鞋子,慢慢说:“母蚂蚁对公蚂蚁说,我要嫁你。可嫁你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勇敢的公蚂蚁一脸骄傲,他不怕女人任何一个在别人看来苛刻的要求。”
崇善模仿着女人细细的声音,演戏一般夸张地说:“我要一滴,伤心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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