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树跟着手电的光亮往前走,还是走得很辛苦。
进来时是顾屿杭拎着她走,她像只没头没脑的小鸡一样跟着走,现在要自力更生了,她却忘了路在何方。
她在某个不知何处的角落蹲下来,暗自咒骂了一顿这栋大楼复杂的格局设计,而后盯着手电筒的光发呆。
再过不久光就会灭掉,她不抱希望地等着,伺机寻找每一个安全离开的机会。
过了几分钟,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根据声源,柳千树知道自己刚才努力了半天根本没有走出多远。
从电梯里出来的脚步声很大,柳千树慌地一下将手电关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显眼的地方,总之,她抱紧膝盖,开始祈求自己可以像隐形人一样不被发现。
她还是怕人甚过于怕黑暗。
电梯里进进出出的女人的画面一直闪现于脑海中。
她把自己抱得很死,甚至额头都要黏在胳膊肘上,却还是躲不过大厅里光线的暴露。
更何况,她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在通往大厅的过道上。
脚步声近了,柳千树揪了一下衣裳。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在她面前蹲下,习惯动作发出先于声音发出的他,这回很是体贴地说了一句:“是我。”这才慢慢地拉着她站起来。
柳千树九死一生般仰头舒了口气,像看恐怖片被吓坏的孩子躲进了妈妈的怀抱,很想如释重负地哭泣一声。
可是她没有哭,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深深地呼吸着。
走到大厅,顾屿杭突然停了下来,柳千树打开手电筒的灯,照了照门外:“我忘记说外面没有灯,不然我就算走到这里,也回不去。”
“你就不能在门外找个地方先等一会儿吗?”顾屿杭突然问,听起来有些愤怒。
柳千树垂眸静默片时:“你说工作室外面的门?”
“嗯。”
“我不。”
“为什么?”
“我很生气。”
顾屿杭怔了一怔,只见她慢悠悠地抬起眼,挣脱了他的手,跟着手电的亮光缓缓往前走。
两只手放开之后,两人同时感受到袭向掌心的一股寒冷。
柳千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戴手套了。
她停了下来,顾屿杭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对不起。”
“没事,扯平了。我妈今天也骂你了,我妈肯定比你姑姑更会骂人,你还是亏了点。”
顾屿杭看着她的侧脸,一时间接不上话。
柳千树舒了口气,轻轻揉了揉鼻子,说:“麻烦你再送我回去一趟吧。”
“走吧。”
* *
这一路,是接她这么几趟下来,顾屿杭所经历的最安静的车程。
短短二十分钟,没有音乐,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呼吸声。
到了小区楼下,他很想开口说话,不管说什么,总不是这么不声不响地道别。
可他却愚拙得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反倒是柳千树,看着前照灯照亮下那条骨瘦如柴的狗,突然问道:“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开着一辆出租车?”
“嗯。”
“按照车程计算,这一趟还有前面几趟,多少钱?”
她的话无疑像寒风聚集的刀刃一样,无处不在地割在身上,又冷又疼。
顾屿杭一声不吭,手指抠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下车。”
柳千树轻轻地应一声:“好。”随后解开安全带,背起背包下了车。
顾屿杭这时才注意到,她左手大拇指上那一团带着血渍的白色纸巾。
* *
柳千树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一进门,看见宴景然盖着毯子躺在沙发睡着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类似《再见阿郎》这样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柳千树不知道这部叫什么。
她将垂到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盖到宴景然的腿上,看到她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于是说道:“回房睡吧。”
宴景然睁开眼睛,柳千树特意把脸别开,却还是被她掐着下巴扭到面前:“你哭了?”
“没。”
“妆花了。”
柳千树抹了下脸颊,拎起包往回走:“被人骂了。”
宴景然愣在沙发上,下一秒掀开毯子赤脚冲过去:“谁骂你?”
“你不认识的。”
“你招谁惹谁了?”
“没有。”柳千树漫不经心地回答。
宴景然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你个死丫头!在家里跟我对着干你能耐,一到外面就给人骂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工作那个地方?因为你今天没去上班,要炒你鱿鱼?”
“不是。”
“那是什么?”
“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你不跟我说你跟谁说去?除了我你还能靠谁给你出风头?”
“我不用你给我出风头,”柳千树起身找东西。
“找什么?化妆品我都给你整到那边架子上了……”宴景然说着,语气缓和下来,朝下午刚整理好的书桌抬了抬下巴。
“你整的?”
“不然你整的?!”宴景然的火气又窜上来,说完这话后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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