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不但没有老眼昏花,还上前拱手:“任姑娘,别来无恙呐。”
任适秋催马来到近前,显得风尘仆仆,显然日夜赶路没有停留。她的话向来不多,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彼此见礼,随着一行人往娄家大宅而去。
“实在不巧,小姐有位朋友近日突发奇想设立诗社,一帮同道中人赴湖畔作诗去了,三日后动身回程,特命在下在此相迎。”
“小姐真有雅兴。”
“咳,胡闹罢了。”
十里相迎,自不是为她。薛子赫谈及娄家色变的原因似乎找到了,这份心意谁看不出谁就是装傻充愣。可惜枉费一番心意,该来的没来,来的却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闲杂人等。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对薛子赫的到来十拿九稳,为何借故外出让他空等三天?女人想要吸引男人,自然打扮得花枝招展闪亮登场,人都不在跟前,如何玩转暧昧。
长路漫漫,沉默略显尴尬,钱倍大大咧咧,与女子同行并不扭捏:“姓薛的忙啥去啦?”
这事儿她真不知道,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料杨堂主派你来,果不其然。姓薛的还算聪明,知道羊入虎口索性躲清闲呐。”
“可惜别人一份心。”
钱倍笑嘻嘻地:“你何时看出来的?”
薛子赫平日惜字如金,轻易不肯评价他人,出发时一反常态,主动谈论一个女子的品行,真相已是昭然若揭。至于钱倍,娄老庄主在世时算不上忠心耿耿,娄小姐掌权,立即鞍前马后任其差遣,他不是一个缺金少银的人,所为何来一目了然。
“幸灾乐祸挂在脸上,可不是好事。”她淡淡地。
钱倍嘿嘿直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小丫头还是和姓薛的在一起比较温柔,几日不见,夹枪带棒啊。”
一把年纪被叫小丫头还挺开心,她天生厚脸皮,不会害羞,后天更加练就不惧人言的本领,总觉得有误会视若无睹就好了,跳脚还是澄清,并不能改变什么:“钱大哥,当年那件事,到底什么原委?”
“……不必细究不必细究,两家都释然,外人念念不忘作甚。”他转过脑袋,假装看风景。
“唉?咱们可是一张桌上喝过酒的,就忍心看我瞎子摸象?”
一个避之不及,一个不依不饶,最后钱倍凝望前方,漫不经心地道:“当年杨堂主的独生子被人掳劫,这事发生在娄家的地面儿上,两家的关系匪浅,出手相助义不容辞,老庄主曾动用人力解救,谁知对方是个硬茬儿,娄家当时内忧外患,招惹那些亡命之徒又有何益。那孩子死后,有人趁机挑拨离间,两家从此不再往来,昔日的同气连枝也如过眼云烟。”
“就这样?”
“你想哪样?”他瞪大双眼:“那可是杨堂主的独生爱子,不到十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杨夫人身子不好,终日药不离口,没了儿子,更痛苦的该是她罢。杨怀风想要儿子,另找女人就是啦,有良心的瞒着妻子,没良心大张旗鼓,仅此而已。
娄小姐很是准时,三日后归来,稍作休整随即面见来使。她们在一个偏听品了会儿茶,茶是刚带回来的,清香扑鼻,雨后的下午略显闷热,几口饮尽,逼出一身热汗反而凉快。任适秋用余光观察对方,观察半天,只得承认这张脸挑不出毛病,五官精致,肌肤无暇,天生的好胚子。
名门之后礼数周全,言谈举止透着幼承庭训,初次见面,说的都是空洞之极的客套话。唯独对她从前的经历很有兴趣:“久居大漠,回到中原反而不习惯罢。”
其他还好,主要是与人交往,任适秋想了想:“地广人稀自有壮丽之处。”
“苦寒之地人烟稀少,有得有失。”
人烟稀少才可以堂而皇之地沉默,不必敷衍不相干的人,其实得大于失。不通世故人的乐土,在旁人看来却是地狱一样的存在。若非横生枝节,她也许已经认命,在塞外孤独终老埋骨他乡了。
娄小姐很忙,玉风堂的事务悉数推给钱倍,自己不是诗会就是茶会,不是邀众作画就是以武会友,与一帮友人风雅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入秋以来难得遇见几回。她的精力总是旺盛,永远光彩照人,家中贵客往来,应接不暇,任适秋这样罔顾礼教的人都觉得难以直视。
忍不住问钱倍:“你的心意她知道么?”
“一定知道。”
行就行不行就撤,男人磨叽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么多年,她有没有给你一点回应?”
他怅然望天:“这么多年过去,她总有想要安定的时候……”
“你又凭什么认为到时她一定选你?”
钱倍突然愣愣地,也不是发呆,也不是思索,怔住了的表情。
说话直接是一种罪过,反正她也罪无可赦,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总卡在关口非长久之计,她若有心一早救他于苦海,她若无心,一早把话说绝,断人念想。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转眼三年五载,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她却不急,什么意思。
“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并没人逼我,自己愿意苦等,有什么可怨。”他还挺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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