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最开始,她对他是心怀愧疚的。
在小学三年级以前,如果有谁家的孩子敢欺负晏时,那时的夏晓棠也是会为了他和别人打架的。
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后来她对他,怎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可能是那一次吧……”夏晓棠垂下了眼睛,声音变得很低,“你在家外面被别的小孩欺负,我本来是想要保护你的,可我一冲上去,他们就叫我……”
她的声音愈发的低,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杂种。”
小孩子骂起人来,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是夏清时。
是夏清时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母亲是小三,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而她带来的这个女儿,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我又难过,又生气。”夏晓棠的眼眶微微湿润。
她和晏时在一起时,那些小孩便会大声嘲笑着他们两个是傻子哥哥和傻子妹妹。
年幼的她觉得愤怒又羞耻,转瞬间又想起来,自己蒙受的这些羞耻中,一部分是拜他所赐,另一部分则是拜他的亲生妹妹。
因此当下她便捡一块石子,狠狠地砸在了挡在她身前、独自面对那群不怀好意的小孩的晏时背后,她极力忍住声音里的哭腔,只是大声道:“大傻子!我才不是你妹妹!”
她那样急不可耐的加入到欺负他的一派当中去,为的就是撇清和他的干系。
一个人改变,只需要很小的一件事。
夏晓棠亦是如此。
再往后,她从夏清时那里受的所有气,也从没能够从夏清时身上讨回来。
经年累月,那些气便全被她撒在了晏时身上。
夏晓棠看着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双眼泛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晏时……你能原谅我吗?”
晏时低头坐在那里,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抠着衣袖上的纽扣。
夏晓棠明白过来了。
哪怕像是晏时这样心智未开的大孩子,也是不肯原谅她从前的所作所为的。
就像晏时对如今的夏父一样。
夏父生命垂危,他愿意救他。
可这仅仅是因为晏时善良,而不是因为他还爱这个父亲。
夏晓棠深吸一口气,“晏时,对不起……”
晏时依旧温顺的垂着眼睛,不说话。
外间突然传来门铃声,夏晓棠的身体一震。
是夏父的人来接晏时去医院了!
就在这一刻,夏晓棠猛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几天所作所为的可笑之处。
她“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按住晏时的肩膀,大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捐肾到底是什么?”
晏时茫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你和我说过的。”
“不是……”夏晓棠摇头,“我是骗你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夏晓棠突然激动起来,冲着他大声吼道:“人身上除了阑尾,没有什么其他地方是多余的!你把你的第二颗肾给了别人,以后你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办?还有谁会给你一颗肾吗?”
“你问我肚子被剖开是什么感觉?我告诉你,就是和你见到的鸭子一样,他们把你的肾拿走了,你原本长肾的地方就空荡荡的……一旦做完了手术,只要拿到了你的那颗肾,就没有人会管你的死活了。你会被扔在手术台上,除了医生,不会再有人多看你一眼!你的爸爸他也不会!”
晏时害怕的看着面前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的夏晓棠。
外间的门铃声突然急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急得像雨点似的敲门声。
紧随其后的,是房门被刷开的“滴”的一声。
是了。
夏晓棠想起来了,他们也是有房卡的。
来人是跟在夏明泉身边多年的张助理,更是他的心腹。
他看着夏晓棠,还是用从前的称呼:“二小姐,都到这一步了,别再给夏先生多添事端了。”
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保镖将夏晓棠控制住,然后就要带晏时走。
夏晓棠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的挣扎着。
看着面前的这个大傻子,她生气极了,含泪吼道:“你跑啊!你快跑啊!”
晏时自然是没有跑的。
他走到夏晓棠面前,然后问:“棠棠,你说我可以救爸爸的命,这也是你骗我的吗?”
夏晓棠不再说话,只是拼命的摇着头,示意他不要去。
晏时伸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又重复了一遍先前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我不怕疼的。”
***
和凌宽一道从房间里出来,下到酒店大堂里时,肖霄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见到那个大傻子。
大傻子没瞧见她,只是跟在一个中年男人后头,声音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张叔叔,我好渴啊。”
那个被他叫作“张叔叔”的人倒是十分温和,好声好气的哄着他:“晏时乖,我们待会儿就要动手术了,医生说了不能喝水的,你忍一忍,好不好?”
肖霄一听,立刻起了满肚子的疑问。
手术?他要动什么手术?
那一行人已经往外走去,她脚下加快几步,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上,身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冷哼声。
是凌宽。
他斜睨着肖霄,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把我当死的了?”
肖霄反应过来,凌宽是没瞧出晏时的不对劲来,大概只以为她是瞧见了好看的男孩子,一时失态。
肖霄突然就泄了气。
是了,大傻子动手术,关她什么事?不还有他那个妹妹操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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