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自东宫离去之前,她虽信口拒穿那典祭礼衣,可宫中仍是在离大典尚有半月余的时候将衣饰送到孟府、呈至她眼下。
是为太子之意,无人敢不遵从。
那绯章紫衣并红纱襦裙较之那一夜竟是愈显华盛,件件干净平整得像是新做的一般,且连襟袖处都加了金纹,与之同被送来的还有旒冠犀簪、金花钿,便是平日里女官上朝不允用的发托子之物亦是赫然在列,且俱都是用宫中金珠繁饰而成,个个都是耀灿夺目。
孟廷辉一一收下,恭旨谢恩,且是毫无推拒之态,更令来孟府送衣物的内侍官吏们咋舌。
转日便将此事说与朝中好事之人知晓,当下又是一风波。
皇上内禅、太子登基之日愈发临近,满京民情激跃,翘首以盼新帝新政、大典减赋,京官之间亦多有飞帖互拜、欲于新朝伊始之际拉拢关系之意。
唯独孟府之内声冷色寂,一副傲不理事之姿,无人知晓孟廷辉将来意欲何为。
大典当日,尚不到寅时,孟府的下人们便起来点灯,为孟廷辉入宫参行大典打点前事。
天还未亮,夜逢正黑,苍穹如鸦色大盖倾扣而下,好似遮去了天地间一切稀光重彩。
婢女捧了梳洗物去叩门,久不闻孟廷辉应喏之声,便轻手轻脚地进去,方欲唤她起身,却见她一头大汗卧在床侧,浑身发抖。
“孟大人……”那婢女登时慌了,手忙脚乱地去摸火折子吹灯。
孟廷辉微微眉,淡声道:“无碍,我是夜里受凉,此时腹里翻搅得难受……”
婢女伸手来探她的额头,竟是滚,不由惊道:“大人这样还要如何入宫?还是遣人去宫里说一声,大人……”
孟廷辉费力坐起身来,脸愈显苍白,“我又没死,如何不能入宫?”她让婢女将衣物拿来,又道:“今日好生替我梳扮了。”
婢咬咬嘴唇,转身去拿东西,只小声又道:“明明是三伏热天,大人如何能在夜里受凉……若是别的什么急疫,怎容得如此耽搁!”
廷辉开口欲斥,却使不出劲来,只闭了眼由她过来一件件替自己穿戴齐整,略略洗漱了下,便被扶过去梳发戴冠。
向来不胭脂色,今日苍色一抹红,竟似旁人俏容,难辨心颜。
待一身华衣祭服穿戴完毕,出府上车时天已微微发亮。
黄波在外等得焦急,见了她便急冲冲地催着上车,落帘时才瞧见她脸色有恙,怔道:“孟大人身子不舒服?”
孟廷辉额角俱是汗粒,却道:“我一切尚安,你赶紧让人驾车走罢,想来眼下太常寺和御史台的人都到德寿宫外次前列班候着了。”
就这么一路飞鞭驾车,到宫门时就闻皇上已出德寿宫,两面鸣鞭、禁卫诸班直及亲从仪仗迎驾升御座,将行内禅之礼。
孟廷辉趋步急行,到紫宸殿外的丹陛下乃见太常卿及阁门官分列在候,又有舍人从德寿宫那边过来,道宰执进言已毕、皇上降坐宣诏、太子已服履袍出东宫。
她听后不敢有所耽搁,忙随来传话的舍人一道,往东宫通往紫宸殿的西长廊行去。
刚至廊前百步,就见一众黄衣辇官们步履齐整,扛辇飞快而来。
舍人站定,她便也跟着站定,垂首以候。
背后冷汗骤涌,脑袋烧得昏沉沉的,只能看见那步辇缓缓降停,一人从上而下,步态雍容地朝她走来。
她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甚清,可却也不需看清楚——这一人,除了他还能有谁,除了那个尊贵无量雍华刚悍的他,还能有谁?
不由后退半步,两膝一弯,将跪行礼道:“臣孟廷辉奉旨前来,迎殿下入紫宸殿,为前导……”
话没能说完,人也没能跪下去,当着大典众人的面,她被他一把拉起来拖至身前。
他出手迅疾,准而利落,攥住她的手就不再放开,横眉紧目地打量了她一圈,声音沉躁:“你病了?”
周围有小声悉娑窃语声,数束目光聚扫而来,皆是惊然。
她用力甩手,却抽不出他的掌心,只觉头又是一阵晕,道:“臣没病,大典要紧,皇上已在德寿宫降坐,还请太子殿下快些入殿……”
他身定半瞬,开口道:“好。”
她小喘一口气,刚欲退身相让,却被他狠狠一拽,人跌跌撞撞地被他牵着往紫宸殿行去。
章六十三 登基(下)
短短数十步,她却走得有如足底踩针,步步紧颤。
一袭金章青衮在他身上那般契合,腰间玉剑白翠生辉,映着东边天际初绽的那一抹亮,淡淡眩目。
紫宸殿丹陛下已有诸臣在候,知阁门官、次管军官、文武百僚分班而列,人人眼中皆是惊而不信,一路目送他牵着她的手登阶入殿。
身后响起空厉的鸣鞭声,紫宸殿中金壁熠熠,空阔冷寂。
她急得要命,拼命地扭动手腕,且行且滞,欲挣脱他的钳控,心中不知他这是哪里不对劲,竟在这庄肃隆重的登基大典上做出此等大逆无纲之举。
他却将她攥得紧,口中低声道:“为何会病?”
她不答,忽而动怒浅喝道:“下!”头一阵晕眩,喉间大喘,心底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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