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捡他到局里的那人只是碰巧路过避雨,洪水一退就走了,再也不知了去向。
直到后来阿禾有次走镖回来,说是遇见了当年捡他的那个男人,重病卧床,奄奄一息。对方只是描述了当年夜里发生的事,却不愿意透露身份,再次听闻此人消息时,他已经不幸离世了,年纪不大,患的是眼疾。
二十年前,那人刚到蓝城,四处当差干活。那一夜,他披星戴月的出城接货,不料途中下起了大雨,很快水就没到了小腿肚,并且丝毫没有雨停的迹象。
蓝城外大部分是低洼荒地,一抬眼就能看见桧江,这江洪要是一泛滥,怕是得遭殃。他心知不妙,但此时回城已经来不及了,忽然想起了蓝城外还有个建在土坡上的永顺镖局,于是凭借模糊的方向感,踏着水往镖局狂奔,好在没跑反,终于远远望见镖局的大门,心里踏实了大半。那个时候,湍急的洪水已经满上了胸口。
就在此时,水中突然伸来一只手,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钳住了他的胳膊。城外深夜本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加上乌云密布,狂风暴雨,雷声轰鸣,被这么一抓,他就算有着上天入海的豹子胆,也着实被骇了一大跳——早就闻言桧江中,死漂无数,遇上大旱搁浅或是水流滞缓,便会腐积江底,洪灾时一并涌出。
但至少,至少这个人,还活着。是吗?
一道闪电划过昏黑的天穹,刹那间的白光下,他看清了水中人,不由得浑身上下一阵哆嗦。
那人侧身半漂着,小半边身子露出水面,那露出来的部分,体无完肤,浑身溃烂,像是经受了烈焰烧灼,而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不见,留下片片不忍直视的破皮烂肉。这还不是最瘆人的。真正令他发抖的是,那些腐肉不断的涨缩翻动,新生出的肉很快灼烂,被再次新生的肉挤压至边缘。
好在天光转瞬即逝,一切又暗沉下去。
镖局就在眼前,他想尽快摆脱水中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猛地甩手,可水中用力受阻,那人又攥他攥得紧,已经牢牢的盘缠上了他。
他心底大骂一通后,决定带着这累赘一同赶往镖局——再不走,恐怕连自己也得淹死在原地。就在他奋力迈出脚步之时,突然间,一坨软塌塌,湿漉漉的东西抵到了他的胸口。什么东西?他一吓,空出另一只手去在黑暗里摸索,这大小,这形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由得一惊——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他颤抖着去探那婴儿的鼻息,还有温度,还活着!孩子不哭不闹,仰面躺在水中,原来,一直是水里那“漂尸”,一手托在了婴儿的身下,另一手一路划着水,在这无人的荒郊野外,不知无助的漂游了多久。他们是从哪来的?怎么会弄得这副模样?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心中一热,忙将婴儿拥入自己怀中。他约莫和水中人喊了句了什么,或者是郑重的上下震了震那只被钳着的胳膊,总之意思传达到了——孩子交给我,我一定会救活。
电闪雷鸣,生死之约。
水中人力气渐弱,用仅存的最后一口气力,抓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颤颤巍巍写下两个字,随即钳着他的手一松,直直沉入水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探出半个人影。
后来,他将孩子送到了镖局,孩子的名字,便是水中人最后写在他手心的两个字——江木。
*
“后来阿禾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大了,况且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当晚风雨晦暝的,谁也辨不得真伪,”江一木淡淡的说道,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嘴里,“算了,随他去吧。”
这些天,他梦见了太多诡谲怪诞的画面:井子村的大火,月下凝噎的男女,黑土里浮出蓝色的光,化作猫又化作人,溟濛之中破碎凋零……二十年前雨夜的水中人,祠堂中沉睡的红衣少女……似是而非,亦虚亦实。
究竟是了不相干,还是千丝万缕?怕是连当事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想来无益,于是罢了。
他转而问起夏梓童的事:“话说,你随我来蓝城,不是为了找寻什么人?”
“是啊。”
“看着不像。”
“怎么不像?”
“先前见镖局衙门合起来逮人,从下令到缉拿用了不到四分之一个时辰。官方地方一合伙,那眼线可遍布了全城,下至车夫马夫商铺伙计店家小二。一接到上头命令,立即牵线全城,发现目标,包围锁定,嗖的一下就给逮着了。”说道激动处,江一木敲了敲手里的筷子,“别的不说,你看起来一点紧迫感都没有,衙门要是都像你这样办案,目标早都溜到天涯海角了。”
夏梓童不以为然:“这么威风,你怎么不去啊。”
“……”
“不过王阿婆说你会治病,风寒闹肚子什么的。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话,屈原说来自有道理。”
“……”
“再说了,我总不能上你们蓝城衙门,让他们配合阴曹地府司办案吧,”夏梓童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面前敛容屏气的少年,“我不去找他,他自会来找我,以静待哔。”
姜太公钓鱼?服气。
他站起身:“吃饱没?”
她点点头:“嗯,饱了。”
江一木接过夏梓童递来的空碗,将碗碟摞在一起,正准备收进灶房,夏梓童看着那罐子上的团锦结问他道:“这样的捆绳,你家还有吗,最好粗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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