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手上的□□,抬手就扔了出去。
枪头寒意自众人头顶掠过,气势如虹地划破长空,稳稳扎进擂台正中的鼓面上。
一声闷响。满场皆静。
梁大人快发飙了!收!
众人即刻停下了胡闹起哄,光禄羽林与绣衣卫的人各自列队,无声又迅捷。
傅攸宁长舒一口气,任由尉迟岚悻悻将自己挥开,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梁锦棠。
他淡淡扫过光禄羽林的阵列,最终锁定孟无忧。“不如,我跟韩瑱打?或者,我跟你打?”
他的声量并不大,却吓得孟无忧一个激灵,终于认知到,自己作死过火把梁大人惹毛了。
赶忙跑到梁锦棠跟前认错,讷讷笑着摸摸鼻子:“我被你打还差不多。”
此刻的孟无忧已不敢再闹,赶紧跟韩瑱一起安排羽林的人各自带回。
傅攸宁看着梁锦棠步出演武场大门的背影,怔怔转头对索月萝低喃:“索大人,我觉着,我现下可以回答你在甄别讯问时的那个问题了。”
索月萝不明所以地挑眉,耐心等着。甄别讯问时她可问了傅攸宁好多问题,有好几个问题至今也没个准话呢。
“那时你问我,对梁大人的信任是从何而来,”傅攸宁缓缓笑开,梨花眸里盈盈有月,“那是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啊。”
连羽林的人都知道,他宅院所在的那条长街,甚至不必夜巡,因为,他在那里。
无论何时、何事,只要看到他在那里,信他就好。
9.第九章
从演武场出来的一路上,傅攸宁算是被尉迟岚骂了个狗血喷头。
无非就说她没血性,眼见羽林的人耀武扬威也不敢挺身而出,毫无荣辱之心什么的。总之这一顿骂挨得扎扎实实,她再糊涂也听出尉迟岚是在迁怒,却依旧不知他怒从何来。
为了避过这无妄之灾,她只好带着霍正阳及手底下几个武卒去了光禄府东院的文溯楼,老实躲着看卷宗。
到了申时,索月萝派人来借人手,说是查暗房泄密之事,傅攸宁便把人全打发给她,自个儿继续留在文溯楼躲尉迟岚。
文溯楼是光禄府非绝密卷宗记档的存放处。
光禄府开府建制数百年来,凡不涉绝密的案子,无论经手的是绣衣卫还是光禄羽林,结案卷宗均归档在此。其间也少量收了些杂书、史料、话本、坊间逸闻之类,供府中众人增广见闻。
不过光禄府以武官武将居多,平日若非办案需要,平日里主动上文溯楼的人并不多。
傅攸宁悠哉地下楼去东院门房处替自己泡了壶茶,又同值守门房的护卫同僚闲话了一会儿,才拎着热茶托着茶盘重又上了楼。
将窗下闲置的小几案拖到正对门口的两排书架之间,又搭着梯子爬上左手侧那列书架的自顶端,随意拿了卷陈年竹简下来,这才算一切准备停当。
那竹简上一层灰,想是已许久没人动过了。她倒不计较,随手拍拍就展开来,见内容是数百年前自中土抄录回来的一段小史料,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看得入神时,听得有人推门而入,立时转头望去,竟是梁锦棠。
梁锦棠见她坐在那里也是一愣,随后抿了抿唇,行到几个书架间翻找着什么。
见他不搭理人,傅攸宁歪着身子探出头去:“梁大人,要帮忙吗?”
“不必。”梁锦棠头也不抬,取了两册自己需要的卷宗。
傅攸宁摸摸鼻子坐直,喝了一口茶,继续看那册史料。
半晌过后,梁锦棠拿了那两册卷宗走到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将原本伸出去要开门的手放下,回身看向她身后的书架:“你……看的什么?”
先前她和气寒暄,他那样生硬的回绝别人的好意,想想似有些不妥。
傅攸宁闻言扭头,眉眼弯弯对他解释道:“我随手拿了一册竹简,没想到竟是‘崔杼弑其君’。”
“什么?”梁锦棠蹙眉。
“数百年前有人自中土抄回来的史料,”傅攸宁指了指几案上的竹简,随口读了一小段,“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权臣崔杼杀了主君独揽朝纲,史官如实记下“崔杼弑其君”,崔杼就将史官杀了。史官的弟弟继任,照旧写了“崔杼弑其君”,崔杼又给杀了。史官的另一个弟弟再继任,仍旧这么写,崔杼没办法,就不杀了。这时南方的一个史官得到大史官被杀的消息,就自带干粮竹简,千里迢迢赶到王城,听人说最新任的史官已将此事记下,且没被杀,就放心地转身回老家了。
梁锦棠淡淡挑眉:“所以呢?”
“所以,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傅攸宁端起手边的茶盏,含笑轻叹,“史官同言官一样,是很容易死于说真话,却一定有人前赴后继去作死的职业啊。”五个字,两条命,还有两个作死候补铁骨铮铮地坚守着,太壮烈了。
“那你接着看,人生不易,且作且珍惜。”梁锦棠淡淡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去开门。
“哎对了,梁大人!”
素日里威风凛凛的梁大人有些狼狈地急收了步伐,站定稳了好一会儿,才傲然回身,端着居高临下的目光远远瞥她。
“有事?”
“梁大人,多谢救命之恩,”傅攸宁站起身捋好衣袍,诚挚地向他执了礼,“还有,今早的校场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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