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是时候该离开了。
是啊,是时候……该离开了。
苏引月心下一酸,竟有些想哭的冲动。他望著他的背影,脚下像生了根,长长的枝蔓忽然破土而出,缠上了他的脚裸,沿著他的躯体,绞紧他的灵魂。
“赢逝……”他舔了舔牙根,干涩地开口,轻若蚊咛的声音轻轻颤抖。
君赢逝睫毛抖了抖,没有动作。
苏引月突然走进他,犹豫片刻,坐在床边。“……我知道你醒著,……我走之後,定会想尽办法托住刘瑟,你……”他声音有些哽咽,突然说不下去,缓了一缓,才道:“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
他轻轻抚了抚君赢逝垂落身後的长发,细细的,缓缓的,就这样一直轻抚下去,许久未曾开口。
温暖的指尖偶尔轻触到头皮,君赢逝轻轻一震,温热的暖意缓缓渗入头皮,沿著他各处细密的神经,炙热了心脏。
轻抚的手掌忽然收回,君赢逝呆愣一下,哀伤却又轻柔的声音飘至耳前:“天色大亮……我走了……”
话语刚落,忽然小床一轻,身旁少了一人的重量,那人站了一会儿,痴痴望著床上的身影半响,接著便是缓缓离去的脚步声,听的人痛彻心扉。
君赢逝呆望著墙壁,许久,闭上眼睛。
一切,尘埃落定。
安静了许久,小小的冷宫内安静了许久。
没有再次激情时分的激喘,也没有再次轻披衣衫的窸窣,整个冷宫之内,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寂静,寂静得……竟有些萧索。
枯叶残落,铺了厚厚一层,寒风猎猎,卷起千堆乱絮。
寒冬的庭院深处,隐约站著两人,一人负手而立,身著明黄,高高耸起的肚腹分外明显,一人躬身低首,身著浅灰,小心翼翼观望著身旁之人的神态,分外谨慎。
小卓是前不久被调来侍奉皇上的宫侍,一直到现在,三个月过去,皇帝每日每夜都会来这冷宫里转上一转,偶尔抚琴,偶尔作画,偶尔独酌,却总是沈默,神情淡淡的,并不多话。
小卓有时候常想,皇上拖著八个月大的胎儿,日日上朝,夜夜披折,却从不喊累,未曾一日倦怠过,这样的想法,一直到皇上第一次带他来到这里才略有改变。
那是他第一次见过皇上倦怠的表情。
皇上抚琴低叹,过大的肚子让他的动作略显笨拙,五指虚晃晃地游移在琴弦之上,眉宇间抹不尽的疲惫之态。他虽不是什麽音律高手,但也能略微听出来,皇上的琴技,并不是什麽冠压群雄的j-i,ng湛技艺,要说水平,也只不过是略略高出一般琴者而已。
那是一首凤求凰。
小卓至今仍旧记得很清楚。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不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登斯堂. 有豔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很是淡漠寂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流露,伴著不甚糟糕的琴声,小卓却微微一震,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忽然由心底泛开。
他以为皇帝是无坚不摧的,他带领整个煜羡走向繁荣,走向富足,走向昌盛。今日却突然发现,这样一个外表坚强的人,却也有寂寞,也有孤苦,也有爱恨别离。
这八个月的大的胎儿,就是证据。
男人产子,实是一件很蹊跷的事。但是深宫幽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这一点,小卓还是明白的。但同时他又不禁奇怪,究竟是谁,竟能让九五之尊的皇帝甘心产子?这个人,又为什麽放著皇帝腹中的胎儿不管,逍遥於世?
他想了很久,也奇怪了很久,一直无法释怀。
这晚,皇上又带著他来到了一直光顾的冷宫。冷宫的庭院内还是那颗扶桑树,树干高了,树枝壮了,唯独那满树的枝叶,光秃秃地凋落在地,被冷风打著旋儿地吹走了。
皇上领著他在院子里转了几转,静默半响,忽然招呼他进了屋内。
冷宫的屋内并不比外面暖和,没有生著炉火,冷冷清清的,无人照看。他冻得搓了搓手,扶著皇上来到一张书案前,缓缓坐下。
“小卓,研些墨来吧……”
小卓一愣:“皇上是要写诗麽?”
君赢逝愣了一愣,笑出声音:“问这麽多作甚?朕让你研墨你便研墨,虽说逆军气势如山倒,但朕毕竟还是皇上,由不得你不听。”
小卓听他笑骂,怔愣一下,不禁微微心酸。
逆军气势如虹,排山倒海般地进攻,国内的大部分兵力又被四王爷带走,如今京城空虚,兵力短缺,这破城之日,只怕是……
君赢逝见他发呆,心下不悦,轻斥一声道:“小卓!你发什麽呆!朕叫你去,你还不快去!”
“呃!?”小卓突然反应过来,赔笑几声,嘴里道著皇上赎罪,连忙去取笔墨。
君赢逝看著他的背影,右手自然而然地抚上肚腹,轻轻揉捏。
从来不知道八个月的身子,竟然这麽沈重。举步维艰,身体也像被这孩子耗空了,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肚腹挺得老高,站直了几乎看不到脚背,夜里抽筋盗汗越发严重,小腿胫骨夜夜痉挛,惊醒午夜,只能强忍著痛硬撑过去。
人说怀胎十月,他单单怀胎八个月,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这麽大的胎儿,要果真到了十月,还怎麽生得下来。
即期待他的出生,更多的却是害怕。
害怕,心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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