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而止步,神情凝望。
安宁祥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发髻整齐,妆容端庄,就像是精心打扮过似的。头上的金钗玉簪,并不是皇上所赐的那些雍荣华贵之物,而是我之前为她带来的那些儿时物件。
她,在这凶险残酷的后宫,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
她,就这样静静地走了,甚至都来不及与我告别。
那首《美人思》在我脑中浮想,这是她最大的心愿,可就连这小小的愿望,到死她都未曾实现。
她努力过,坚持过,可她还是选错了人。
倘若她选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寻常百姓,或许早已过着幸福平凡的生活。
可偏偏,她的男人是皇上,是一个不可能将爱倾注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的人。
入宫之路是她自己选的,在她踏入宫门的一刻,结局或早已注定。
她看得清清楚楚。而我却总是执迷不悟。
她用自己的生命,守住了我,守住了陆家。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平静地躺在我的面前,却什么都不能做。
幼年时的点滴浮上心头,那个循规蹈矩,知书达礼的姐姐,永远都是爹娘心头最喜爱的孩子。可如今这三人,都已不在了。
倘若可以,我宁愿躺在这凌雪宫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跪在姐姐面前,将当日她在麒麟殿上献唱的那首《美人思》,一字一句地唱来。身后的一众宫人,亦跟着我一起轻唱。
当我唱到最后一句“美人芳心倾锦衣,此情空待成追忆。飞雁祥云鸳鸯锦,一生痴绣九纹机。”时,我忽然恍然大悟——这曲子是她自己编的,她唱的就是自己,她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当日我与麒麟殿上的一众人,皆沉溺于这曲中美人的凄惨经历与低婉的歌声,却忽略了这当中的曲意。
皇上高高在上,她自然不能大不敬地直接唱来,只能将自己对皇上的情意,寄托在这首曲目上。
我从襟前掏出从陆府取来的荷包,放在她的手心里,向她伏地三拜。
陆府已经付之一炬,这荷包里的土,是这所承载着姐姐欢乐的宅子里,唯一仅存的东西。
愿你随手中的这把黄土,飞过高山,飘过汪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广袤天地。
黄鹂清歌破天鸿,何苦自囚金丝笼;祥云玉枕把心锁,黄土一把别样红。
若有来生,莫要再跨入这如炼狱般的后宫,饱受折磨。
童公公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我起身喝退殿中下人,向他问明缘由,姐姐好端端的怎就这样死了,究竟是谁人所害。
童公公眼中带泪,朝榻上的白绫一指,道:“陆夫人是自缢而死。”
自缢?
姐姐近日时常与我唠嗑家常,但无轻身迹象,怎会是自缢呢?
童公公掏出一张白绢交给我,说这是姐姐的遗物,适才在大将军府来不及交给我细看。绢上尚留有墨香,定是刚写了不久。
臣妾服侍君王八载有余,自念深得雨露,润我陆门荣光。然盛泽之下,枝叶不开,但无一实,于心万愧。臣妾身泰体康,非不能养育,只因每每雨歇,均避子固身,方八载而无所出。药苦而心更痛,药煎而心更熬。臣妾怯懦,为明哲保身,私犯宫中禁忌,罪无可恕,万死而不能辞。唯有白绫一条,以谢隆恩。愿吾皇寿与天齐,子嗣长绵。雪娴绝笔。
看了姐姐的遗书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她又一次保护了我。
傻姐姐,你为何这般地傻?
皇后由我来对付就好,马德庸父子明日就要被斩,皇后也风光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还在,这凤位,早晚都是你的。
你都忍了八年,为何就不能多忍几日?
你自幼冰雪聪明,宫中的局势,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不对,姐姐绝不可能在即将看到曙光之时,选择自缢,必有其他缘由。
我回身合上宫门,跪在童公公面前,道:“姐姐绝不会轻身,其中必有蹊跷,求童公公坦言相告。”
童公公在我面前徘徊良久,拂尘猛地一甩,深叹了口气,道:“起来说话。”
高翔将我扶起后,童公公向我讲述了适才在凌雪宫发生的事情。
就在陆府着火时,火光冲天,连皇城内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姐姐亦看得真实,心中如焚,便差人去宫外打探。
后宫下人无皇后手谕,只能被禁军拦在身前,远远观望。
不一会儿,翠珠来报,说是我被烧成一堆焦炭,被摆在陆府门前。
此刻姐姐虽面有忧色,但未有异常之举,便派人再探。
须臾间,其他宫中下人又报,我的确是被火烧死了。下人们听宫墙外的百姓,还有禁军说,有个女子从府中翻墙逃出,拼命喊着救人。一众百姓也不知是谁被困在里头,误以为是我,便先打水救人再说。没一会儿,高翔就赶了过来,冲进火场抬出一具焦尸,仰天怒吼。
众人见他这般伤心,不是我死了,又会是谁?
“一派胡言,是谁造的谣?”高翔朝殿中玉柱猛拍一掌,一层弥尘徐徐抖落下来。
童公公说,当初他也以为死的是我,还急匆匆地赶出去查探。那时高翔已经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陆府,只剩下几个善后的士兵。他悄悄打探细问,才知道死的不是我,而是大将军府里的一个婢女。心想着我没事,就准备去给姐姐报一声平安,可刚入凌雪宫,就听到一片哭泣声。进去一看,姐姐已经悬梁自尽了,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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