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辛楣说,高松年早知道了,准备开除那学生。鸿渐又告诉他陆子潇对孙小姐有意思,辛楣说他做“叔叔”的只赏识鸿渐。说笑了一回,辛楣临走道:“唉,我忘掉了最精彩的东西。部里颁布的导师规程草略里有一条说,学生毕业后在社会上如有犯罪行为,导师连带负责——”鸿渐惊骇得呆了。辛楣道:“你想,导师制变成这么一个东西。从前明成祖诛方孝孺十族,听说方孝孺的先生都牵连杀掉的。将来还有人敢教书么?明天开会,我一定反对。”“好家伙!我在德国听见的纳粹党教育制度也没有这样利害。这算牛津剑桥的导师制么?”“哼,高松年还要我写篇英文投到外国杂志去发表,让西洋人知道咱们也有牛津剑桥的学风。不知怎么,外国一切好东西到中国没有不走样的,”辛楣叹口气,不知道这正是中国的利害,天下没敌手,外国东西来一件,毁一件。跟孙小姐扰乱的那个中国文学系学生是这样处置的。外文系主任刘东方主张开除,国文系主任汪处厚反对。赵辛楣因为孙小姐是自己的私人,肯出力而不肯出面,只暗底下赞助刘东方的主张。训导长李梅亭出来解围,说这学生的无礼,是因为没受到导师薰陶,愚昧未开,不知者不罪,可以原谅,记过一次了事。他叫这学生到自己卧房里密切训导了半天,告诉他怎样人人要开除他,汪处厚毫无办法,全亏自己保全,那学生红着眼圈感谢。孙小姐的课没人代,刘东方怕韩太太乘虚而入,亲自代课,所恨国立大学不比私立大学,薪水是固定的,不因钟点添多而加薪。代了一星期课,刘东方厌倦起来,想自己好傻,这气力时间费得冤枉,博不到一句好话。假使学校真找不到代课的人,这一次显得自己做系主任的为了学生学业,不辞繁剧,亲任劳怨。现在就放着一位韩太太,自己偏来代课,一屁股要两张坐位,人家全明白是门户之见,忙煞也没处表功。同事里赵辛楣的英文是有名的,并且只上六点钟的功课,跟他情商请他代孙小姐的课,不知道他答应不答应。孙小姐不是他面上的人么?她教书这样不行,保荐她的人不该负责吗?当然,赵辛楣的英文好像比自己都好——刘东方不得不承认——不过,丁组的学生程度糟得还不够辨别好坏,何况都是傍系的学生,自己在本系的威信不致动摇。刘东方主意已定,先向高松年提议,高松年就请赵辛楣来会商。辛楣因为孙小姐关系,不好斩钉截铁地拒绝,灵机一动,推荐方鸿渐。松年说:“咦,这倒不失为好办法,方先生钟点本来太少,不知道他的英文怎样?”辛楣满嘴说:“很好,”心里想鸿渐教这种学生总绰有余裕的。鸿渐自觉在学校的地位不稳固,又经辛楣细陈利害,刘东方的劝驾,居然大胆老脸低头小心教起英文来。这事一发表,韩学愈来见高松年,声明他太太绝不想在这儿教英文,表示他对刘东方毫无怨恨,他愿意请刘小姐当历史系的助教。高松年喜欢道:“同事们应当和衷共济,下学年一定聘夫人帮忙。”韩学愈高傲地说:“下学年我留不留,还成问题呢。协合大学来了五六次信要我跟我内人去。”高松年忙劝他不要走,他夫人的事下学年总有办法。鸿渐到外文系办公室接功课,碰见孙小姐,低声开顽笑说:“这全是你害我的——要不要我代你报仇?”孙小姐笑而不答。陆子潇也没再提起请饭。在导师制讨论会上,部视学先讲了十分钟冠冕堂皇的话,平均每分钟一句半“兄弟在英国的时候”。他讲完看一看手表,就退席了。听众喉咙里忍住的大小咳嗽声全放出来,此作彼继,e?kekeke,——在中国集会上,静默三分钟后,主席报告后,照例有这么一阵咳嗽。咳几声例嗽之外,大家还换了较舒适的坐态。高松年继续演说,少不得又把细胞和有机体的关系作第n次的阐明,希望大家为团体生活牺牲一己的方便。跟着李梅亭把部颁大纲和自己拟的细则宣读付讨论。一切会议上对于提案的赞成和反对极少是就事论事的。有人反对这提议是跟提议的人闹意见。有人赞成这提议是跟反对这提议的人过不去。有人因为反对或赞成的人跟自己有关系所以随声附和。导师跟学生同餐的那条规则,大家一致抗议,带家眷的人闹得更利害。没带家眷的物理系主任说,除非学校不算导师的饭费,那还可以考虑。家里饭菜有名的汪处厚说,就是学校替导师出饭钱,导师家里照样要开饭,少一个人吃,并不省柴米。韩学愈说他有胃病的,只能吃面食,跟学生同吃米饭,学校是不是担保他生命的安全。李梅亭一口咬定这是部颁的规矩,至多星期六晚饭和星期日三餐可以除外。算学系主任问他怎样把导师向各桌分配,才算难倒了他。有导师资格的教授副教授讲师四十余人,而一百三十余男学生开不到二十桌。假使每桌一位导师,六个学生,导师不能独当一面,这一点尊严都不能维持,渐渐地会招学生轻视的。假使每桌两位导师,四个学生,那末现在八个人一桌的菜听说已经吃不够,人数减少而桌数增多,菜的量质一定更糟,是不是学校准备贴钱。大家有了数字的援助,更理直气壮了,急得李梅亭说不出话,黑眼镜取下来又戴上去,又取下来,眼睁睁望着高松年。赵辛楣这时候大发议论,认为学生吃饭也应当自由,导师制这东西应当联合傍的大学抗议。最后把原定的草案,修改了许多。议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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