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的时代终将结束,在腊月中旬的一天,新帝将在百官与臣民的注视下穿上龙袍带上九重冠冕,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
而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夜,未曾婚娶的大夏新帝却是与他的妹妹一同度过的。兄妹二人以茶代酒对月而酌,坐在空无一人只剩明德帝棺椁的天极殿偏殿内闲谈。这几日虽都已累急,此时身上却丝毫疲惫都无。
“皇兄。”素手执壶,薛云图将两人茶杯斟满,“妹妹敬你,愿你此生安乐如意。”
自明德帝薨逝后强撑了许多时日的薛密抖着手握着茶盏一饮而尽,故作坚强的心房终被这几个字冲破,潸然泪下。从那日走出天极殿受亲贵大臣们跪拜起,他便不再是曾经的薛密,而是大夏的新帝,是要一肩挑起天下黎民苍生的帝王。
只有在骨肉血亲的妹妹面前,他才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哥哥。
只是薛密。
“阿婉。”薛密难得有在妹妹面前如此失态的模样,他苦笑一声以手支额,宽大的袖摆挡住了被泪水冲刷不断的脸,“哥哥竟有些醉了。”
薛云图也不笑他,反倒站起身立到了他的身旁:“你怕什么丢人呢?我陪你一起哭就是了。”
前世父皇薨逝时她还太小,满心沉浸在自己的伤悲之中,完全忘记了她的兄长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此时不过是一对失了父母互相取暖的幼兽,此时这殿堂中只有他们兄妹和已溘然长逝的父亲,再没有一个潜藏在关切之下处心积虑等着看他们笑话吞噬他们血肉的外人。那素色的衣袖被泪水浸湿,微微暗沉了下去,被门隙间透过的微风吹过,带来冬日彻骨的寒凉。
“哥哥。”薛云图抚摸着兄长的发髻,口中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千言万语已在不言中。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在一起,不动也不言。
头一个回过神来的还是薛密。他轻轻从妹妹的怀抱中退出,被暗沉的烛火映照出的脸庞已恢复了平静,不见一丝哭过的痕迹。薛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嘴边溢出苦笑,话语却是调侃:“我已多日不曾梳洗,倒是劳烦妹妹用眼泪帮我。”
因着守孝的规矩,这许多日来不过简单的擦洗更衣,还未到蓄须年纪的薛密已是一脸的短须,配上因着刚才的举动很是凌乱的头发,倒真跟他说的一般狼狈极了。
薛云图笑着戳他一下,又反过手为他解开了束发的粗麻白布。她以手为梳为兄长通顺着长发,倒是不嫌弃那触手的微潮:“明日一早便可梳洗净面,到时候还是我面如冠玉的兄长。”
简简单单编了个辫子,又盘旋在头顶,用刚才拆下的白布紧紧扎好。
明日是登基大典,哪怕守孝的规矩再重,也重不过帝王的威仪。站在金殿之上接过帝王印玺的新帝,自然是光洁而庄严的。
薛密一时沉寂下来,直到妹妹为他拢好了头发才拉着她走到香案之前。
两人齐齐跪在明德帝的棺椁牌匾前,将裁剪整齐的明黄纸钱一一丢入经久不灭的火盆中去。那香烛纸钱燃尽之后生起的灰烬被一股气流托着盘旋而上,一直飘扬到了大殿的上空消失不见。
“父皇。”薛密的声音带着疲惫积累下的干涩,“三年不改父道……还请您饶恕儿子在您走后便要撤回您曾经的旨意。”
他并没有看向身边的妹妹,但话中未尽的意思全都指向了对方。薛云图正向火盆中递着纸钱的手颤了颤,险些被扑上来的火舌灼伤。她的兄长,果真是这世间最疼爱妹妹的兄长。
她为着父亲临去之前没有挂碍阻止了兄长对自己婚事的进言,而兄长则是为了自己要在局势最不稳定的时候推翻先帝的赐婚。
兄妹二人互相依靠着跪在那里,不发一言却是向着已经离去的父亲道尽了思念。灼热的火焰为他们趋尽了寒凉。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天光将明。
殿门外传来了赵德水熟悉的嗓音,那尖细却带着奇异的柔和的声音让他们同时红了眼眶,不过在殿门开启之时全都恢复了正常。
“殿下,时辰到了,该梳洗了。”
同样的话在他们幼年时曾听过无数遍,在他们还被明德帝养在天极殿中的幼年时,大的小的全都不愿早起听课,便是这尖细又柔和的声音不厌其烦的将他们唤醒,伺候着梳洗着装,送到了经世大儒的讲桌之前。
薛密扶起了妹妹,亲自去打开了闭锁了近乎一夜的大门。此时月华未谢,枯瘦苍老的太监手执拂尘哈腰站在那里,一点不见方才的大胆。
赵德水刚才的那声“殿下”,真论起来却是大不敬的罪名。
这是今日之后,就再也没人会喊这个他曾经熟悉的称呼了。
薛密只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这个曾经高挑有力无微不至照顾着他们的老者的肩头,然后大步的走出了偏殿。
而薛云图则是拦下了想要立刻跟上的赵德水,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数不尽的怀恋:“赵公公,去给父皇磕个头吧,皇兄那边有你干儿子就成。”
赵德水依旧垂着头,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哽咽,接下了这个像是架空他的吩咐:“老奴谢过殿下。”
薛云图学着兄长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前往了天极殿另一处偏殿梳洗。作为大夏唯一的公主,她有足够的资格站在那金殿之上最显眼的位置,看着她的兄长登上九五之尊的帝位。
虽然身上戴孝,但帝王登基之礼不同寻常。薛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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