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手忙脚乱地去擦,哪里擦得干净,反将整张脸都糊成黑炭,一面眼里却落下泪来,冲得黑一道白一道。文墨取来铜镜供她自照,玉言自己也笑,脸上皱成一团,眼眶仍是湿润的清亮,黑泥滚滚,白水滔滔,她笑得更加用力,仿佛镜中人不是她自己。
穆氏的葬礼不算寒酸,可谓风光大葬。她到底是陪伴金昀晖多年的枕边人,金昀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亏待她。至于她那些名义上的姐妹,虽比不得娥皇女英之流,甚至或多或少有些嫌隙,然而人已死,什么也都fēng_liú云散了,一个个想起她往日的好处,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悲戚之致。
梁氏也表现出适当的哀痛,尽管她不承认自己实质上是害死穆春瑰的凶手,众人却都如此想。梁氏也不在意,只要金昀晖没有发话,她仍是这金府实至名归的当家太太,谁也不能将她的地位撼动分毫。
金昀晖将梁氏关了将近一月,丧仪时放出来,过后仍旧宣告禁闭。玉言看出他内心的矛盾之处,显然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她决定帮他一把。
这一晚,玉言悄无声息地来到梅氏所居的梅香院。这院子的布置很合梅氏的为人身份,一样的大方稳妥,朴素雅致。
梅氏笑盈盈地唤她:“二小姐,今儿怎么贵步临贱地,这等雅兴?”
玉言也笑眯眯地回她,“姨娘说笑了,我一向对您有敬慕之心,早想着过来看看您,只可惜不得闲,可巧今儿想起来了,想着姨娘应该还没睡下,便乘兴而来了,姨娘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怎会?二小姐只管进来坐,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进去坐定,装模作样地说了会闲话,玉言便顺理成章地将话题扯到穆氏身上:“说来四姨娘真是可怜,孩子保不住也罢了,竟连自己的性命也没保全,我和五姨娘每每说起,都觉得十分惋惜。”
“可不是嘛!”梅氏以帕拭泪,那眼睛却干涸得像西北的沙漠,怎么也挤不出一滴水来,“一想到四姨娘的事,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哭了好几回了!说来那凶手也真是狠心,身上背着两条人命,还能活得这样自在,真是怪事!”
玉言心照不宣地与她对望一眼,自然明白她说的是梁氏。玉言亦叹道:“可不是嘛,往常我以为母亲虽严格了些,心底总不会太坏,谁想她作出这样事来!虽说子女不该道父母之过,可是自己行事不端,怎么能叫别人敬服呢!”
“老爷还真是宽宏大量,太太做下这样的事,也只让她在屋内静心,毫无惩罚之举,我都替四姨娘不值呢!”梅氏的失望溢于言表。
“父亲总得顾及梁家,再说,主母迫害妾室虽然不仁,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更算不上稀奇的罪过。”
“但那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呀!”梅氏愤愤道。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谁知道生出来是什么样子,今后养不养得活,父亲再上心也有限,”玉言极有含蓄地看了她一眼,“但是自小在父亲身边养大的就不一样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再与母亲有什么牵扯,那他才真要震怒呢!”
她的眼睛里有着丰富的暗示意味,梅氏心中一凛,面上仍不露声色地道:“谁知道呢,且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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