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方羿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暗道这人虽然口齿犀利, 头发却柔软得不像话,“小夜叉, 跟你讲个故事。”
“啊?好啊。”
“从前有一头恶龙,祸害百姓,作恶多端。人们为了铲除它,在民间推选了一位屠龙勇士。勇士昭告天下,表明屠龙决心。那是一场人与龙的战争,也是正义与邪恶的战争。但是双方力量悬殊,勇士若要战神恶龙,很不容易。”
“然后呢?”
“勇士越过高山深涧,历经千难万险,吃遍了人世间所有不能想象的苦,终于拥有了击败恶龙的能力。”
“最后恶龙败了?”
“败了,却不是勇士击败的。”
“为什么!”
“勇士的朋友怕他不敌对手,于是在最后关头,用一支毒箭射中了恶龙。勇士的刀举过半空准备给恶龙最后一击时,它已经死了。一腔抱负苍生的热血,陡然被大水浇得彻底。”方羿十分有耐性地说着故事,“此后,勇士的名声传遍八方,人们纷纷登门道贺,感恩他杀死了恶龙,为民除害。他本可以理直气壮地担这声恭贺,但因为那支箭,他受之有虚。”
安戈越听越来气,“他那个朋友有病么?明明那个勇士可以自己解决,他插什么手?”
方羿勾唇,道:“他本是出自好心,只不过,好心办了坏事。”
他落音之后,帐中悄然安静,宛如巍巍高山降了雾霭,世间万物都为之沉寂。
安戈许久没有说话,对方低沉缓慢的嗓音贴着后背传来,麻麻的,让他五脏六腑都发颤。
方羿没有说得很直白,却鞭辟入里,径直击中他的内心。
“你的意思是,军师是勇士,红赛是恶龙,而你,就是那个不该出手的朋友,对么?”
“不错。”方羿见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给这人添一点儿暖意,“你比之前聪明。”
封若书的脾性很是孤高,要么,攻城拔寨建立功勋,要么,战死沙场气节永驻。绝不会拿着虚晃的假名安然于世,即便帮他之人时出于欠考量的好意。
安戈明白了这一层,心中对封若书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档次。终于放下这几日的惶惶不安以及不合时宜的担忧,在方羿怀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道:
“明天我们去接军师吧,庆祝他凯旋。”
方羿柔声道:“好。”
他碰了碰安戈冰凉的手,问:“你还是冷么?最近体温越发凉了。”
怎么捂也捂不热。
安戈不着边际地躲开,他的手不能跟方羿碰着,那会让他头脑发热,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冷了,只是手脚一直是冰的而已,我自己感觉不到冷。”
自己感觉不到冷?
方羿深邃的眸子暗了一茬,仿佛陷进幽幽深渊。他离开时,曾去找过寒针,彼时,寒针语重心长:
“西施咒是会蚕食人意识的东西,如若发作的次数多了,视觉、听觉、触觉,这些感官指不定会一一消失,到最后成为一个有血有肉,却无情无泪的假人,一张彼岸符便能控制。”
彼时,他说:“如若我一直护着他,不让蛊虫有接近他的机会,是否举意味着,他不会有危险?”
寒针却诘问道:“没有危险是真的,只不过,他感觉不到温度,听不见声音,嗅不到味道,这样苟活于世,他好受么?”
这样,对于情感浓烈到一朵花都能欢喜很久的安戈来讲,如何会好受呢?
“小夜叉。”
“啊?”
“今后待我身边,若遇到什么事,莫要强出头。尽管站我身后,有我在前面护你卫你,不必担心。”
安戈发作的两次,一次,是在夜黑风高的那晚,他被盗贼挟持。一次,是他逃出华泱城,险些被管瑶聘买的杀手强/暴。
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安戈两眼发红,失去理智。
西施咒虽助他逃过一劫,但这样的事若再发生几回,无疑饮鸩止渴。
安戈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用意,听到方羿这句陡然要保护他的承诺,心里瞬间笑开了花。
“有猴哥在,我一直都不担心啊。”
从很早开始,他便对这个人交托了信任。
次日天刚亮,他们便骑马出发,在漠阳与红赛必经的山道上,等着霍邦与封若书归来的人马。
朝霞的柔光还未散去,盈盈在天地一线之间笼了层轻纱,与清晨的轻烟融成一处,模糊了万物轮廓。
安戈裹在一袭厚重的皮裘里,脸遮了大半,唯露出那双凌亮的眸子。
旭日东升,少顷,遥远山道的拐角出现两个策马并驱的身影。安戈眼睛尖,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
“军师!”
“小安?将军?”
封若书腾然一惊,连忙夹了两下马肚子,急急赶去,“你们怎的来了?”
安戈咧嘴一笑,“嘿嘿,当然是来接你们的了!”
封若书勒了缰绳,在二人身前停下,他瞧着安戈脸上明媚的笑意,心里也不由得舒畅了几分,“多谢将军一番美意,此战一切顺利,而且......你们来的正好。”从背上解下包袱,捧着交到安戈手上,“这是红赛城北的千年灵芝,我拿着无用,便赠与小安了。”
他不辞辛劳,备受质疑,除了想在军中竖立威信,这株灵芝,也是他朝思暮念之物。
安戈心里仿佛炸了万千烟火——灵芝是百草之圣,何况还长了一千年,这要是卖出去,铁定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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