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半闭着眸子低低嗯了一声,仍旧没有清醒过来。
钟衍见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盖被子时瞧见她中衣领口处青紫交错的斑驳痕迹,眉峰又蹙在了一起,指尖拂过她消瘦的面颊,终是不忍再看,低叹一声站起身,缓步踱到了窗边的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两摞书,一摞是各种怪谈奇志,一摞是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转眸瞧见了一个扔在角落的画轴,伸手将画轴拿过来,徐徐铺在了书桌上。
画轴完全展开的那一刻,钟衍原本舒展的眉又拧成了一团,抵在书桌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渐渐泛白。
画卷里画的是他,少年时的他。
是很多年前她在陈国桃花林第一次遇见他时的场景,百里桃林,暮风四起,桃花蹁跹。
只是右上角却提了两行完全不符合画中意境的诗,两句在转瞬之间将他的坚持土崩瓦解的诗。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指尖划过那两行清隽的字,钟衍转眸看向了书桌旁盛放所有画轴的画筒,顿了片刻,又抽出了一个画轴,铺开,上面没有画,只有笔锋凌厉决绝,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两句诗,十四个字。
还是那句,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钟衍接连打开了好几个画轴,里头都写着一样的字,有一幅的相思两个字有几处墨迹被晕染的痕迹,一滴一滴,像是雨水滴落在池塘里激起的涟漪,不用猜也知道是泪水打湿的。
他不敢想象她写这些时的样子,甚至不敢再翻看余下的画轴,将书桌上被他打开的画轴一一卷好,放回了画筒里。
刚放回去,殿外传来了多寿的声音。
“陛下,奴才将药拿来了。”
钟衍嗯了一声,“拿进来。”
多寿这才推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将两个广口的琉璃盅呈给了钟衍。
钟衍接过琉璃盅,挥手示意他退下。
多寿退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缩着脑袋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嘉福殿外候着呢。”
钟衍淡淡地道:“不用管她,你去瞧瞧膳食做好了没。”
多寿应了声诺,躬身退了出去。
钟衍绕过屏风行至床榻边,才发现慕晚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瞧见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方才看过的那些字画,心中一窒,撩起衣袍坐在榻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慕晚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帐顶,“疼醒了。”
钟衍眸光又是一暗,顿了顿,才道:“我帮你上药。”
闻言,慕晚呆滞的眸子终于转了转,静静盯着钟衍看了半晌,点头嗯了一声。
钟衍见她点头,才掀起锦被开始解中衣的带子。殿中地龙烧的很旺,一点儿都不冷,他的指尖不似平常那般冰凉,而是带着暖意,轻缓的掠过她身上每一处深浅交错的斑驳紫痕。
须臾,慕晚伸手拉住了他素白的衣袖,小脸熏红,沙哑道:“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钟衍正好给她上半身上完了药,低头瞧了她一眼,闷笑着伸臂将她抱起来靠在自己怀中,边给她穿中衣边说道:“很快就好了,忍一忍。”
慕晚被他一只胳膊钳制着,动弹不得,且一动便会扯到伤口,她也不敢挣扎动弹,只得咬牙将脑袋埋在他怀中让他替自己上药。
上完药后不过片刻,多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陛下,膳食备好了。”
钟衍沉声道:“端进来吧。”
殿门打开,外头呼啸的风刮的檐下的灯笼哐哐直响,多寿和绫兰带着一群小宫女鱼贯而入。
钟衍将靠枕垫在床头,扶着慕晚坐好,将锦被裹在了她身上。
绫兰将桌几置在床榻上,又将膳食放在了桌几上,种类虽多,但每一种都只有一小碟,看上去很是精致。桌几上被摆的满满当当的,寝殿内缭绕了许久的安神香霎时被膳食的香味掩盖了。
“娘娘,这是连翘做的四味补血粥,她做了一个早晨了,您可一点要多喝一点,四喜饺是绿萝姑姑做的,麻婆豆腐太过辛辣,姑姑说您才醒还是不要吃的好,她替您另炒了一盘您最爱吃的薯蓣,还有这是晴锁熬了一早晨的鸡汤,”绫兰扫了一圈桌几上的膳食,又道:“哦,对了,冰糖肘子和七彩冻香糕还在做,一会儿再给您送过来。”
慕晚眨了眨眼睛,“我应该吃不了这么多的,肘子和冻香糕不用给我送过来了,你们吃吧,我记得连翘最喜欢吃冻香糕了。”
绫兰低着头抿了抿唇,忍住笑意点头应承,“诺。”
钟衍瞥了眼殿中众人,挥袖道:“都下去吧。”
“诺。”众人都齐齐躬身退了下去。
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慕晚动了动身子打算将胳膊从锦被中拿出来,被钟衍一把手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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