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直劝我见他?”罗余斜睨着秦见越,问,“你可很少这样反对我。”
秦见越劝道:“无论如何,宿殃毕竟是你的亲外甥。血浓于水,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没有救治瑾儿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罗余沉默了。
秦见越道:“我方才以内力向宿殃施压,他应对得有些吃力,不像小玉楼出师之人该有的样子。而且,据我判断,他或许受了不轻的内伤。你……真的不愿救他?”
又是一阵长久的默然,罗余坐回书桌后的椅子里,抬手扶额,无力道:“我再想想……你把这玉坠还回去吧,我给海哥的承诺,不想让他用在无关的人身上。”
秦见越拾起那颗玉坠,沉吟片刻,说:“其实,或许也不算无关。”
罗余疑惑:“怎么说?”
秦见越道:“陪同宿殃前来求医的,还有顾若海的儿子,顾非敌。我观他两人的神情举止,颇为亲密,一如当年……小玉楼中的宿怀竹与顾若海。”
“啧。”罗余皱眉,烦躁道,“宿怀竹背叛了海哥不够,竟还教唆他儿子去祸害海哥的孩子?!”
秦见越无奈:“阿瑜——”
罗余烦闷地抓了把头发,说:“你先将玉坠还回去,我再想想……再想想……”
秦见越不好再说什么,又拍了拍罗余的肩膀,拿着玉坠走出书房。
院外,宿殃与顾非敌没有想到,等待许久之后得到的答案,竟依旧是不愿相见。
秦见越将玉坠还回,视线在宿殃与顾非敌交握的手上扫了一下,又看向宿殃的双眼。
宿殃不太敢和长辈对视,立刻垂下眼睫,有些忐忑。顾非敌捏了捏他的手,宿殃收紧指尖,眉宇间神色稍轻松了些。
秦见越笑道:“你与我想象的倒完全不同。”
宿殃不知该回答什么,扭头看顾非敌。
顾非敌道:“世人对他多有误会,宿殃他……其实并不是江湖传闻中那样。”
秦见越闻言挑了一下眉梢,看向顾非敌,道,“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看出对方似有松动,顾非敌问:“不知我们该如何做,才可以见到罗神医?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秦见越道:“我个人觉得,他其实已经在动摇,只是还有些心结未解。他与你二人的长辈皆有旧,你们若是能让他看到你们的诚意……和情谊,或许他会念及旧事,心软一些。”
顾非敌与宿殃对视一眼,冲秦见越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
话音落,顾非敌一整衣袍,无比平静且郑重地,在院门前冰冷的石板上跪了下来。
第78章 为何不怕死
顾非敌这一跪,秦见越一点也不惊讶, 倒是把宿殃吓了一跳。
他赶紧伸手拽住顾非敌的胳膊, 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对现代人而言, 以跪姿恳求别人, 简直是对尊严的磨灭。宿殃至今不曾如此卑微地跪着求别人什么, 自然也看不下去顾非敌为他牺牲至此。
以他的想法,要是那罗余铁了心不给他除蛊,那他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苦苦哀求……只要有半凋红在, 他还能将那血蛊压制数十年, 足以在这个世界与顾非敌执手偕老。
然而,宿殃毕竟不知道,他的寒症与沉眠已经让顾非敌怕了。
那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恐惧,让顾非敌甘愿抛弃一切,为他求来任何能够抓得住的生机。
宿殃不知道,所以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拽着顾非敌的胳膊, 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道:“我们就是来求他除……治个病而已, 而且这病还不一定会死人, 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受这种辱……”
“无妨。”顾非敌安抚地拍拍宿殃的手背, “这并非惩罚,也并不屈辱,是我们有求于他。况且, 他与我们父辈有旧, 便也算我们的长辈。跪拜长辈, 有何委屈?”
见他无论如何不愿起身,宿殃气道:“那要跪也该我跪,来求人治病的又不是你!”
顾非敌笑着回答:“你身体不好,我替你跪。”
宿殃松开顾非敌的胳膊,盯着对方无比诚挚且认真的双眼看了片刻,心下一狠,屈膝跪在了顾非敌身边。
顾非敌皱眉:“你……”
“要求医的是我,你跪在这里算什么?”宿殃下巴一扬,道,“既然你要这样,那我也跪。都是练武的,谁还怕跪个一两天的?”
顾非敌叹息道:“地面寒凉,你的身体……”
“没有你跪着我站着的道理。你要跪着求他,那我陪你。”宿殃倔强地望着顾非敌的双眼,“不然,咱俩谁也不跪,直接下山回家。”
顾非敌一时有些茫然失措。
他牵了宿殃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近乎恳求道:“别这样……我舍不得……”
宿殃道:“那我也舍不得你跪着,你为什么不起来?”
顾非敌无奈:“我与你不同,我身体强健,不怕苦寒。”
见顾非敌铁了心要为他长跪恳求,宿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感动,却又有些生气;心疼,却又觉得委屈;甚至还有些自责,有些不知是对顾非敌还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所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堵在宿殃的心里,彼此纠结,无法宣泄,最后,缓缓形成了一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般的念头。
宿殃闭了闭眼睛,心想:若是要寻求让罗余心软的法子,没有什么比在一名医者眼前命悬一线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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