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里面灯光朦胧,冷冷清清,我在猜想此刻还不是喝酒的时候,直到我向酒保点酒才明白这冷清的原因:此地服务人员全是外国人,不讲中文。
“may i help you, sir?”
他高耸的鼻梁令我想起朱进。我无措地站在那儿,六神无主,耳朵里只有老派的爵士乐。这种羞耻感与几年前我面对那群达官贵人的时候别无二致,没想到哪怕是现在,我依旧尝到了那羞愤的滋味。
“ial deal’ if you’d like to have a look.”
他递给我类似酒单的东西,我看不懂英语,胡乱指了最贵的一杯,然后便讷讷地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在这个地方我或许只有买单最擅长。这里的几桌客人要不是老外,要不就是一两个会说双语的中国人,他们隐藏在昏暗里,时间随着音乐节奏缓慢流淌,看不出原本被j-i,ng确计算过的韵律。这不相干的客人们在同一个时空用不同的语言交谈,突然令我觉得交谈这个行为似乎失去了原本重要的意义,人们在消磨的是自己,而不是时间。孤独在这种封闭式的情境中逐渐显露出它的本质来。
侍应端来了我的酒,我朝他笑笑。
准确地来说我与这位侍应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我们只是构成彼此世界的微小信息而已,他需要成百上千个我来构成他服务生的部分经历,我是什么样的人,说怎样的语言并不重要。我想朱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做了怎样的决定可能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吧。我对他一切的追求是自身的投影,在孤独面前,爱是最佳道具。它被抬举得如此崇高,如此神秘,以至于在另一个位面成了每一个人的遮羞布,各色各样的人都能将它扯下,盖住心口溃烂流脓的缺口,至于我则是用它堵上那填不满的空虚罢了。
我除了对过去的回忆与支离破碎的梦境之外,一无所有。所以我紧紧地抓住他。那他呢?在朱进的心里,这样永无止境地向高处攀爬有什么意义?他对程祝诺的追求的本质和我对他的是同一回事么?我其实离他的生活很遥远,他每日做了什么我均不知情,他在想什么也全靠猜测。朱进的形象从我心头飘离了,越飘越高,成为了渺茫的空中楼阁。他最原本的样子隐匿在了酒杯中,我喝了一口,辣得眼眶s-hi润,心口溃烂的地方更是刺痛,眼前变换的灯光与他成为妙巴黎打手的那晚重叠,如梦似幻,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
黄浦江的冷风他没吹过,也不打算去吹。朱进脑海中闪过各色大款的做派,漂亮女郎的身姿,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越想越觉得比起毛大明来他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娘的。”他心中顿时不是个滋味,连毛大明都把他甩在身后,他怎么配得上程祝诺?他怎么做上海的金山银山梦?朱进干脆拐了个弯,重新绕去黄河路那里,沿着记忆走去了程祝诺上次带他去的歌厅。
曹亚荣今日正巧在店里盯着人布置台面,眼一斜就瞅着朱进在门口畏畏缩缩,要进不进的样子。他朝外头喊了声:“看什么呀,进来吧。”
“哎,哎。”朱进连应了两声,束手束脚地踏进歌厅。此次是他第一次单独同这样的大老板打交道,没有程祝诺在他觉得自己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哪能啦朱老板?”曹亚荣点了支烟,玩味看着他,“有事体?”
“我……”老实讲他自己都没想好为啥会突然弯到歌厅来见陈老板。他只觉得心里有只猫在抓,抓得他这张劣质人皮浑身不舒服,越是接近程祝诺他就越是清楚,心里的不是猫,而是个猛兽狂躁地在原地打转。“陈老板,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朱进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鼓起勇气讲,“我是个外地人,没身份没家室,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喊我帮忙就行!”他的手掌微微发麻,他晓得自己走出了这一步之后,便没有回头路了。
曹亚荣微微眯起眼睛,吹出的烟将两人的距离一会拉近一会抛远。“朱老板,侬是程家的朋友,我也是程家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阿拉就是一家人,侬讲是伐?”
朱进看着他,摸不透他的意思。对方是个见惯场面的生意人,话里话外总不单单只有一个意思,但这个意思微妙如眼前飘忽不定的烟,他嘴上这么客气,左一个老板右一个朋友的,到底是接受还是赶人呢?朱进挫败地低下头。曹亚荣突然笑了,讲:“侬今朝运道好,我平时这个时候不在店里的,晓得为啥伐?”
朱进复又抬起头。
“下个月对过一个新舞厅要开起来,伊老板摆明就是要跟我抢生意,所以我这段时间抓紧把舞台重新弄弄,重新请点歌星过来,搞搞新意思。”他抖了抖烟,滚烫的烟灰落到朱进劣质的皮鞋上,“做生意嘛,关键就是时间。谁先抓住机会先走一步,谁就胜利了。是吧?我们这里日赶夜赶,如果对面不触点霉头,恐怕也要拖到下个月。到时候不晓得谁先开张了。”
朱进心领神会,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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