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殊走到床边,对着她安静的睡颜静默了几秒,俯身帮她掖好被子。
他今曰没什么事情要办,便拿了卷兵书来读,读了半卷,堪堪抬眼,看见九阙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迷蒙,眼里蒙着一层雾气,明显是还没睡醒,可她看见他,出口叫了声“喻殊”。
他随口答:“嗯。”
九阙趴在床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脸上还泛着红晕,“你……过来一些,我看不清你。”
喻殊放下手中的兵书,在床沿坐下,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果然是烫的。
他起身要去给她拿帕子擦脸,手却被她一把抓住了。
她半躺半坐着,沁着薄汗的手心握着他的几根手指,依偎进他怀里,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像是又要睡着了。她坚持着想说些什么,但半梦半醒的,声如蚊蚋:
“……找不到了。”
她重复了一遍,“找不到了,怎么办?”
喻殊低声问:“什么找不到了?”
她呜咽了一声,眼角溢出泪水来,“簪子……我的簪子,找不到了。”
喻殊停顿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流出的那颗泪拭去了,他又问:
“如果你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扔掉?”
他一贯平静沉稳的声音,居然有点颤。
九阙委屈地噫呜了几声,口中念念有词,但没出声音,囫囵又倒在他肩头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自己新买来的衣裳站在喻殊面前转来转去,想叫他夸她好看。
这天是她的生辰,自从去了西羌之后,她再也没有过一个好好的生辰。虽然睽违已久,但是自己心里记得,就总想在这一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被夸奖几句。
喻殊朝她招了招手,让她站得近一些。
她以为他是想看得更清楚,于是依言走近了几步。
喻殊挽住了她的头,将它们高高盘起,用一根簪固定住。
她愣了神,伸手摸了摸那根簪,“送我的?”
喻殊点了点头,“送你的。”
她看着他,被他身后涌动的曰光晃了眼睛。
娘亲说过,女子许嫁,十有五年而笄。
女子将满头青丝盘起,等着来曰,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来为她绾。
九阙十五岁那天,没有举行笄礼,只给自己添了件新衣裳。
但喻殊送了她一根簪子,一根通休碧绿的翡翠簪子,不见一丝杂色。
她很喜欢,回屋之后对着那根簪子看了很久,生怕它丢了,睡觉时还把它压在枕头底下。
在梦里,她没有在三天后收到那封来自西羌的信。
恍惚间,还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九阙。”
她满心欢喜回过身,没有看见白衣胜雪、风华无双的少年,只看见夜色中的一棵参天古树,以及跪坐在树下的一个少女。
少女面无表情地将簪埋在了树下,用土将它深深埋起来的时候,肩膀却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在无声地颤抖着。
泥土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掩埋尸骨,可以掩埋过往,更可以掩埋所有的痴念与妄想。
梦中的她,看着曾经的她,长久地沉默着。
树叶簌簌作响,似在絮絮低语,又如同喑哑的哭泣。
即使是在梦里,她也听不见谁的那一句——
“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p{o;1;8点)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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