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筠道:“我住在松陵区xx路的希尔顿,你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这话其实多此一举,肖瑾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她打,怎么会去找她。
可卢晓筠却明显感觉到了肖瑾神情一瞬间的柔和。
松陵区,肖瑾在心底回味了一遍木枕溪在便利店门口找到自己带她回家的场景,又甜又软。连带着对母亲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您怎么不回家去住?”
卢晓筠话涌到嘴边了,便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也不回家去住?”
她们俩口中的家是同一个,肖瑾念高中的时候,肖父肖母在学校附近给她买的那所房子,从十年前被骗走后,肖瑾就再也没回过那里,那对她来说,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永远记得那天,她因为和木枕溪吵架在家生闷气,卢晓筠温柔地凝视她,摸着她的头发,问清她们吵架的缘由,表示理解她,并且提议说,带她出国散散心,再看看他们帮她选的大学,来年申报。
肖瑾和父母做了一个交换,只要他们不去找木枕溪,她可以放弃学文,听从他们的建议,改学商科,以后回国继承家业。她放弃了梦想,但只要想到是为了木枕溪,她便觉得值得。
肖父肖母轮番上阵对她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自己也催眠似的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她爸爸说得对,家里的公司不能没人继承,父母的心血不能白费,再说她可以把文学当成兴趣,没有人会阻拦她。爸妈说得都对,是她以前不懂事,她现在要学着懂事一点。
可快说服了,毕竟是没有说服,只是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假象里,不至于太过难受。
她把一切寄托在了木枕溪身上,希望从木枕溪身上得到一点可怜的慰藉。但木枕溪什么都不知道,她每天奔波在外,为了外婆的医药费打了无数份工,每天和肖瑾张口闭口都是外婆的病,今天医生和她说来了新药,新药的价格是多少,她手里的钱还剩多少;外婆又疼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负责癌痛的医生在讨论新方案,但不知道管不管用;外婆今天什么都吃不进去,化疗反应很严重;说她很难过,伏在肖瑾肩膀上痛哭……
木枕溪头顶被外婆癌症这片y-in云笼罩着,分不出一丝j-i,ng力来察觉恋人的异常。肖瑾也担心外婆,但她和外婆没有木枕溪和外婆那样相依为命过十几年,她尽量去理解、包容、安慰木枕溪了,可人毕竟不是机器,总有被负面情绪裹挟,控制不住的时刻。
肖瑾顶着家里的压力,再加上她脾气向来都不好,本身就是个引而不发的炸药桶,只要有一颗火星ji-an上去,便会顷刻间炸得惊天动地。
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外婆查出来的是癌症晚期,没办法治愈,只能靠着医疗手段尽量延长生命,肖瑾不想她自己没办法坚持梦想,木枕溪三年来的努力也白白浪费,便敦促着木枕溪在照料外婆的空隙间学习,准备高考。她知道自己理智到近乎冷血,但那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外婆私底下偷偷流着眼泪跟她说,想直接拔呼吸机走了算了,肖瑾含泪劝她好好活下去,木枕溪要是知道外婆因为她放弃生命,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木枕溪自己也知道得好好学习,倒是很配合肖瑾。但这世界上还有个词,叫做力不从心。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打工、借钱、照料外婆、学习、和自私自利不肯负担医药费的母亲扯皮,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垮了她单薄的肩膀,无力为继。
有一回对着数学模拟试卷,木枕溪只觉头晕恶心,怎么也读不懂题目,接着生理性反胃,冲到外面,扶着墙根大吐特吐。一连几日,都是这样,她没办法再学下去。
“我不想学习了。”木枕溪低垂双眼,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说。
平地惊雷。
肖瑾坐在她身边,膝上摊放着一个袋子,她正往外抽最新的试卷,学校出的,同学们都考过了,她从老师那里要来的,肖瑾看过,题型很经典,她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学习,我不想高考,太累了。”木枕溪攥着双拳,医院的白炽灯落在她的长睫毛上,打下浓重的y-in影。
肖瑾突然炸了,把袋子往地上用力一掼,试卷散了满地,她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吼道:“你累?我不累吗?!”
明明不用高考,她每天熬夜给木枕溪总结文综知识点,木枕溪的教材每一页她用各种颜色的笔都做了批注,倒背如流;木枕溪数学薄弱,她做了堆积如山的数学卷子,挑了典型题型给她整理出来,一题一题地誊抄在笔记本上,分门别类,附带各种解题方法……
她已经把饭菜都做好,送到木枕溪嘴边了,可木枕溪却别开脸说她不吃了?
累?
她每天催眠自己学商科也很好,每天夜以继日地复习自己根本不需要复习的功课,做不需要做的试卷,每天承受她祥林嫂似的抱怨和负能量,她说一句“累”了吗?
两个火药桶承受不住高压,爆发了恋爱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那次争吵很快就以木枕溪道歉和好结束,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激烈,每次都是木枕溪向她道歉,但离吵架到和好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木枕溪觉得她是在强自己所难,她不是不肯做,她是真的做不到。
肖瑾觉得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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