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丙吹胡子瞪眼,雪白长眉下垂。没好气道:“闭嘴!”
崖涘睫毛微颤,渺渺如山水墨卷的长眉蹙起,口中却仍坚持道:“崖涘只是仙阁的弃儿,师父不必如此费心……”
即便狼狈至此,他依然是那个清冷少年。
如高山月。如崖边花。
可望而不可即。
依然有着那该死、却又可敬的骄傲。
太丙简直恨铁不成钢,气的七窍生烟,收回仅存的灵气,一盘腿,将丹田内从分神退化成元婴的碧青色小人儿安抚住。
“你也知道贫道是你师父!”太丙这才叹了口气,臊眉耷脸地望着面前这个从不肯自认九嶷山传人的徒弟。
想想,又叹了口气。
“不管你认不认我,九嶷山师门从来没有收过假徒弟。”他一瞪眼,堵住崖涘的话,继续板着脸训斥道:“我知道你是从仙阁来的探子。什么狗屁世间行走!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四处搜刮资质极佳的婴儿,将人父母杀尽,只留下一个屁都不懂的孩子,然后丢到四处去培养。”
太丙顺手抓过床边拂尘,一掸子敲在床榻上,掷地有声。
“但你既然拜了我九嶷山师门,就是我太丙收下的弟子!九嶷山门规,从来没有徒弟出事,倒在师父面前,做师父的却见死不救的!”
崖涘专注地凝望着这个发须皆白的老道,目中突然流出两道热泪。那热泪冲刷了常年覆盖于他面容上的积雪,一瞬间竟有种九嶷山巅冰消雪融,皎皎神子落入红尘的震动。
“……”太丙目瞪口呆,拿拂尘指着这个弟子,半晌撇开头,别扭道:“还知道哭!你现在知道哭了,先前怎么那样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为师就在这里,你不会来找为师嘛?!什么都自个儿扛着!你才多大……为师在你这个岁数,从来不把锅往自个儿身上背!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扛着……哎哎哎,你做什么?!”
太丙眼睁睁见自家徒弟艰难地在榻上翻转过身,面朝向他。随即双膝着地,双手执过头顶,右手拇指隐入左拳,以最正宗的九嶷山礼,向他行了一个最正宗、也是最隆重的弟子入门礼。
“弟子崖涘,今日得拜入九嶷山祖师门庭,为第十九代掌门之首徒……”崖涘语气微弱,不时轻喘,神色却格外郑重。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样质朴的句子了。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简单隆重的入门礼了。
一瞬间,太丙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一群身穿白色道袍的少年郎,你追我跑,嘻嘻哈哈地窜入九嶷山。漫山遍野的优昙花丛中,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们抬头望天,睥睨天下,剑气纵横。
数十道飞剑腾空而起,流光溢彩。
漫山遍野皆是一群少年的笑声。
风声逐流水。
浪花淘尽英雄。
至今已有整整五百年。
**
五百年,再无一人拜入九嶷山门庭。
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九嶷山,已经渐渐没落,只剩下了他一个老孤寡,守着一幅幅祠堂内的画卷。
整整五百年啊!岁月熬的他一颗心都冷了,然后才让他在今夜,再次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白衣少年郎,拜在他面前,行了一个如此简朴、于他而言却又如此隆重的拜师礼。
白衣飘飘。少年如玉。
往事鲜活如筋脉中流淌的血液,一幕幕,与今时今日重合。
太丙倏然觉得眼眶有些热,瞅着这块终于被他捂热了的冰块、开了窍的顽石,嘴唇哆嗦了几次,才终于响亮地应了一声。
“哎……!”
第11章 痴傻
我如今也有弟子了,天不亡我九嶷,太丙……终于不负师门所托!
那夜可怜的太丙道长心绪过于激荡,竟然一时失态,师徒二人泪眼相望。只是崖涘两道热泪冲刷出来,依然是翩翩一如玉郎君。
可怜的太丙道长就惨了!两道雪白长眉皱在一处,皱巴巴的老脸被眼泪一冲,整个人就像风干了又遭遇霜打的橘子皮。
一点仙风道骨的形象都没了!
太丙道长抬头,在对面铜镜里瞥见自个儿的形象,心下一慌,连忙咳嗽一声,避过脸去。“咳咳,乖徒儿,你如今既然拜了师,今后待为师陨落了,你就是九嶷山山主。九嶷山宗门发扬光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话说的颇威严。
……如果忽略那浓浓的鼻音的话。
崖涘垂目,心下一片黯然。眼前的老道为了救他,断了仙途。此恩此德,他从不敢奢望,如今亦不知何以为报。
“师父……徒儿不孝。”他垂目道。
“咳咳,”太丙道长没好气道,“贫道又不是你爹,不需要你孝顺。只是大隋这个小公主有什么好的?就算生的漂亮些,今年也才七岁,你竟然能起这样的心思……”他龇了龇牙花儿,颇有些不解。
也不怪他。
年岁近六百的太丙道长,至今还是个老童子j-i一个。连为人动心的滋味都没尝过。
崖涘难得有些窘迫。他迟疑了许久,才微启唇,清冷道:“那位殿下身上,有弟子的果。”
太丙大惊失色,险些从榻上跌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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