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光的口气听起来很焦躁。谢栗不由得停了手里的活,回头去看他师兄。
程光正仰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双眼失神:“咱们学校的博士后流动站按规定我是不能去的,所以我就想问问老板能不能给我个推荐,如果能去帝都最好,去不了帝都,能在滇南或者叶城天文台那边呆两年做博后也不是不行。”
谢栗没想到程光博二就已经在考虑做博后的事情了。
“但是老板说,这两年国内到处都是饱和的。如果我想继续做学术做下去,最好考虑出国。” 程光捋了把头发,看起来很烦躁。
谢栗听出了矛盾的焦点:“那你要是出国,嫂子去吗?”
程光摇头:“我要是自己出国,就得把她扔在国内,她一个人上班又带孩子,可是星星才一岁,两边父母都没办法帮忙。她一个人怎么办?”
谢栗想了想,说:“我听说博后一般可以带家属,嫂子和星星要是跟你一起去,那也…”
程光再次摇头:“问题不在这。就算能申请到外面的博后,做两年,那两年以后呢?找不到教职,再做两年博后,两年又两年,别的不说,我总不能每隔两三年就带着你嫂子和星星搬家吧?”
他回头看谢栗。
谢栗也蹲在凳子上,白净的脸上连担忧都有一种天真的味道。
程光叹气:“我就是这么一想,随口跟你说说。我想等毕业了出去找工作。”
谢栗轻轻地“啊”了一声。
“咱们搞这个好歹有点武艺在身,能写代码,数学过得去,脑子够用。” 程光指指电脑,“出去帮人搞搞交易模型,也是条出路。我听说前年有个大气物理的博士就去了长鲸,做了一年量化,今年已经买房了。”
“但我想想,又觉得很不甘心。” 程光顿了顿,语气一转,有些悲凉起来,“我本科就是天体物理,研究生三年博士又三年,十年啊,全都搭进去了。结果呢?现在一事无成。我这几天就在琢磨,是我根本不适合搞这个,早点退出算了,还是说也许我再坚持一下,就能做出点东西,看到点希望呢?”
谢栗一时间没讲话,他想起了谈恪。
谈恪提过他以前是搞高能物理的,谢栗忍不住在心里揣度,他当年离开学术圈,也是因为看不到前途吗?
他实在很难想象那样的人也会有黯淡无力的时刻。
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没法回避的可能。
谁敢打包票自己手里的研究一定会有个结果呢。
程光说了半天,自觉也没什么意思,挥挥手,爬起来继续干活。
师兄弟两个人头对头折腾到十二点,终于摸到一点头绪。
谢栗握着鼠标一整晚,手腕又酸又麻,他一边甩手,一边说:“是标准库的锅没错了。明天还是重新引用一下,我再优化一下数据存取,下周一差不多就能好。师兄,周末你就休息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当打发时间了。”
程光家里有老有小,能有一个周末不用c,ao心这些,对谢栗实在是非常感激。
谢栗和程光在办公楼前道别,自己背着包,沿着枫林路往宿舍那边走。
程光之前说的话,令他如鲠在喉。
谢栗之前没有太考虑过毕业后的事情,仿佛这条学术的路是理所应当走下去的。博士毕业,去做博后,然后在学校里找个教职,就像沈之川那样,一边做研究,一边教学生,一辈子这么顺顺当当就过去了。
今天程光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意识到,可能沈之川才是少数人,少数能顺顺当当将这条路走下来的那部分人。
兰大的枫林路白天还是个学生游客都爱来打卡的景点,但到晚上就有点渗人了。
遮天蔽日的枫树连成片,路灯和天空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风一吹过,叶片就相互摩擦着,发出飒飒的低响,好像有人在贴着耳朵说话。
谢栗七想八想,一会想明天过来该怎么修 bug,一会又在想程光的事,过一会又想到谈恪身上去了。
他想如果能问问谈恪当年是怎么离开学术圈的,也许能给程光一点建议。
他快走到宿舍楼门口,忽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风里细细地叫他的名字。
谢栗顿脚仔细一听,差点连头皮都麻了,瞬间联想起那些没影儿的校园传说,顿时拔脚就往宿舍楼冲。
那声音尤不放过他,紧追不舍,还在后面断断续续地呼喊:“谢栗--谢--栗--”
谢栗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看博士楼前站着两个人,惨叫着冲过去:“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博士楼前站着的正是给他抹云南白药的江湖游医小吴,小吴被他吓一跳:“有鬼?哪有鬼?”
谢栗蒙着头胡乱一指,顺势躲到小吴身后:“就就在那边。”
小吴伸着脑袋:“哪呢--啊,这不是宋易吗?”
谢栗从小吴后面伸出头一看,果然是宋易,喘着气往这边走,脸色难看得像女鬼。
第11章 奥尔特星云 三
宋易喘着粗气走过来:“谢栗,你跑什么?”
谢栗抓着凝聚态理论博士小吴的裤腰带,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小吴,你看他像不像女鬼?”
小吴将宋易上下打量一番,非常赞同:“他虽然是性别男,但面色青白眼神恶毒,神似女鬼,具有灵与体,虚无与真实的双重性质。这应该就是所谓波粒二象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写照。一代圣人玻尔兹曼还曾经曰过所谓真实世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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