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脑这会儿还没转过来。
怎么就跟这家伙一起挤在黑车里面了呢。
车厢确实狭窄,司机坐在前面,客座坐两个男生有些勉强。
陈澍一米八四的个子高,长手长脚,挤在褊狭的空间里,更是局促。
再加上脚边还有个行李箱。
旁边那个人又跟他贴得极近,车子一路颠簸,两个人的手肘不时撞到一起。
陈澍摘下硌人的背包,将它装移到了怀中,不动声色地往车窗边移了移。
“哥们,你去糖厂干吗?”林听雨用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了陈澍一眼,这才往椅背一靠,大喇喇地问,“以前没在厂里见过你,你是外地人?来探亲?”
陈澍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说:“嗯。探亲。”
“哦——”林听雨笑了一声,听出陈澍并不想回答,他也没在意,“真巧,我也住在糖厂。”
陈澍没搭理他。
反倒是一直暗中听着他们对话的司机兴致勃勃地c-h-a话:“荆市的糖厂现在不行啦,那些工人闹了那么多年,说是要维权,隔三差五就在厂里挂横幅□□示威,也没见维出什么屁来。”
“嗯。”林听雨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用鼻音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陈澍的眉头跳了跳。
“阿弟,你是外地来探亲戚的,应该不清楚吧。我跟你讲啊,好几年前,糖厂的前厂长林凯贪污了几百万,把厂里的设备都倒卖掉,卷款逃跑了。”司机倒是说得上头,“那些工人利益受了损,天天闹事,政府也没管过。那个林凯也真是个该杀头的,到现在都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婆孩子都丢下了,自己在外头逍遥自在。他老婆孩子还住在厂里呢,听说刚开始那会儿天天有人往他们家门口扔臭j-i蛋。”
林听雨没搭腔。
陈澍反而顿了顿,问:“那现在呢?”
“什么?”
“那个人的老婆孩子。”
“还住在厂里啊。”司机说,“听说有的工人去砸他们家窗玻璃,跑到他老婆的工作单位闹,要她说出林凯的下落,还逼她帮林凯还钱。说句实话吧,都是男人,我觉得这么多年林凯一直没把老婆儿子接走,扔在这里替他遭罪,说不定早就在外面有人啦。”
“那□□示威是?”
“这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在生活区搞这种,毕竟他们自己也住在那里的。”司机说,“工厂就在生活区旁边,他们一般聚集在工厂大门闹事,顶多在生活区大门口挂几条横幅。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
“你知道的真清楚。”陈澍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嘿,这个地方就巴掌大,这点事谁不知道啊,早就传遍了。”
“怎么。”一直沉默的林听雨忽然侧过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澍,“这么感兴趣?”
“并不。”陈澍目不斜视,没看他那双过分漂亮的眼。
只是对未来一年的生活环境感到担忧罢了。
陈澍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凯老婆儿子都蛮惨的,特别是他儿子,听说以前经常被人围殴。”司机继续八卦,“啧,这么小的小孩。”
没想到林听雨眼神忽然一戾,语气不善地骂了一句:“你好好开车行吗,怎么话那么多?”
陈澍本来还想问得更仔细些,但林听雨这么一骂,司机就闭嘴了。
林听雨重新靠回椅背上。
陈澍感觉到旁边重量一压。
气氛回归尴尬。
又开了一段路,司机说:“阿弟,你现在看看外面,这里就是糖厂的工厂了。看见挂在门口那些横幅没?还有门口那群人。”
陈澍往窗外一望,顿时被惊到了。
车子路过了一个破旧的工厂大门,大门里面的建筑也很旧,只有两三层高,墙体贴着早已斑驳的小方瓷砖,窗子还是木制的,涂着陈旧的绿漆,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产物。
工厂大门上挂满了各种长长短短的横幅,均是白底黑字。
车子过得快,那些横幅在陈澍眼前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看清“林凯”“打倒”“工人权益”几个词语。
再回头看,工厂门口的铁门紧紧闭着,将黑压压一群围在外面的人隔绝在门口。
那些人有站有坐,还有人搬来椅子,打着遮阳伞,像是准备死磕到底。
“他们又来闹了,常有的事,不会有结果的。”司机说,“阿弟,到了。”
陈澍这才意识到三轮车停了。
靠。这点路程果然不到十分钟。
居然还敢收十五块钱。
一直沉默的林听雨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在车身边站定。
陈澍也下了车,又把行李拿下来,然后拿出手机问:“支付宝行不行?或者微信?”
司机摆了摆手:“不用那玩意儿。有现金吗?给现金吧。”
陈澍却一顿,表情有些尴尬。
之前在大城市,他早已习惯使用电子支付,出门根本不带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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