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根
听到我的回答,墨海眼中出现了激赏和惊讶,「没想到妳会去注意到作品的那一个层面。那幺,这幺多照片妳最喜欢哪一张?」
「嗯……每一张都有它们独特的地方,也有它们各自所要传达的事情,实在没办法选出哪一张是我最喜欢的。」我敛了笑,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伪装,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然而怒气却在胸口横冲直撞,愤怒不断地朝我咆哮,压迫感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眼前的人、那张照片以及那段无法消逝的过往。
沈羽梣神色複杂地看着我,我却无法辨认出眼神中的含意,及饱含在其中的情绪。
「嗯。」墨海理解似地点了点头,偏头看像沈羽梣,问道:「那羽梣你呢?你最喜欢哪一个作品?」
「我最喜欢的是《漠》。」听到答案,我震了震,无法言喻。无视于我,沈羽梣只是继续往下说:「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打从第一眼就能感受到照片中无形的压迫。画面中女孩的存在感似乎不高,但仔细去观察,那是一种内敛的感觉。女孩虽说流着泪、低着头,但那只是为了掩藏止不住地泪,即便她低着头、身躯紧紧依偎着墙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但那与身俱来,王者的气势却是不灭的。」
王者?气势?何等的玩笑话?一个连泪水都无法控制的家伙,又凭什幺作为一名王者?一个缩在墙角的家伙,又有什幺气势可言?
「即使她低着头,她的背脊依然挺直。纵使她是害怕的,纵使她是绝望、无助的,但她眼中的自信始终存在,她的傲骨从不曾丧失于那份恐惧中。就是恐惧也无法掩盖她王者的傲气。或许在其他人眼中,甚至是她自己眼中,她并非一名王者,甚至连领导者都称不上。毕竟,一个受人欺凌又流泪的王者,又凭什幺称作王者?然而,往往成为多数人所针对的标靶的人,都是那些愿意挺身而出的人。而所谓的弱者?则往往都是那些沉默的人,漠视一切的人又怎幺会受到牵连呢?」他的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而句尾的苦笑为这段话增添了一份萧瑟。
轻浅的语气,却犹如闯入心中的大浪,狠狠地翻搅着过往,而风浪一bō_bō的打在心的伤口上。那愤怒、不甘随着浪潮,席捲而出,剧烈的疼痛也随之引出。
一种想哭的感觉,却只能将泪往心里吞,然而泪水流经心的伤口,究竟是在洗涤伤口,还是在上头撒盐。
「这张照片不论是拍摄的角度、空间、光影或是聚焦等技巧方面,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从各种层面去剖析都无懈可击,应该是我所见过老师的作品中,最出色的。然……」他突然顿了顿,神色严肃地看着墨海说道:「我无法认同老师你旁观的态度。《漠》,是你亲自取的名字,意思是人性的冷漠和人们的沈默与漠视,然而漠视这件事的人,却是提出人性冷漠的人,老师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面对沈羽梣的质问,墨海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将眼神投向远方,缓缓说道:「这是我五、六年前的作品,当时阅历的不多,也就少了那份为他人着想的心,也不能说是少了,只是当年的我,看到画面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将其收入我的摄影中,使它永存。我只记得画面的存在仅有一瞬,却忘了自己投身于摄影最初的意义。」
听到这番话,我死死盯着地板,没有看向墨海,只是从话语中听到他对自己满满的失望。
「然而,自从我拍下那张照片,心中总有个疙瘩,心的某处似乎被什幺给紧紧堵塞住。透过镜头所映照出的世界似乎都在啜泣,控诉我的无情。也因为这件事,我发觉自己有许多的不足,决定到世界各地去走走,拓展自己的心、也拓展自己的眼界,这也是为什幺我离开台湾那幺久。」墨海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我在国外走跳了这幺多年,才终于有了勇气,将这个作品至于他人眼下。」
有什幺好自责的?这不就是这世界的準则吗?要自保,唯有沉默。这不就是你们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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