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济道:“外城雇一个下人,花不了你多少银子。不然,我送一个给你?”话毕,伸出左手食指,在石台上抹了一把,一看,指尾便蓄满了灰。
吴长济朝徐聘摇了摇食指,道:“你看看,没个女婢真的不行。再说,你又不喜欢女人,也不用担心出什么乱事。”
徐聘见他又提起这茬,心中有些烦闷,遂转移了话题:“你上次说的贵人,是皇上?”
吴长济笑道:“是,也不是。”
“别卖关子。”
吴长济放下手中杯子,问道:“有酒没?”
徐聘睨了他一眼,果断道:“没有。”
“真是可惜。”吴长济食指沾了沾杯中的茶,随后再石台上写了一个“使”字。
徐聘微微蹙眉,而后失声道:“你是说少——”
“嘘——”吴长济立马打断他,眼神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徐聘顿时会意,近日里他已经在私下听闻了不少皇帝与那位少使的传闻:在当今圣上还只是皇子时,曾经有一次奉先皇命令去南府办差——那位少使便是那时认识的。
吴长忽的笑了一声,“南府的男人,呵——的确尤物——”而后,问徐聘:“去过苑地旁边的楚馆吗?”
上溯几十年前,大魏是禁男风的。在世人眼中,败坏风俗的龙阳之癖历来都令人不齿。只不过,近几十年来,大魏无战事,朝中又重文轻武,读书习礼,吟诗咏爱成为潮流。渐渐地,男风便盛行起来了。加之当今圣上专门在后宫设立少使一职,更是助长了男风的势头。
中城英华坊琼林苑旁便有一家非常有名的男风之地,唤作“楚馆”。
徐聘心中一动,失声问道:“他……他是南府的?”话刚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妥,又画蛇添足般地加了一句:“真是没想到。”
心底却乱成一团。
吴长济离开后,徐聘心里存了两个疑问。
南府,徐聘默念着这两个字。南府这个地方在大魏很特殊,独立于郡县,是第一任开国皇帝赏给前朝大周皇子封地。
当年始帝攻克镐京后,为了褒奖自愿臣服大魏的周朝六皇子且不引起众怒,故在偏南之地设一府,赐予周皇子作为封地。
一百多年过去,南府依旧是大魏的属地。
只是历来被人不耻。
不提也罢。
只是这少使,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吴长济为何知道这么多?
扪心自问,徐聘并不信任吴长济。
立春过后,蛰虫始振,冰雪消融。陈振新继位的第二年伊始,便公布了四道诏令。
其一:取消先帝关于禁止潍国考的旧令,算替他老爹擦了屁股。
其二:今年关中八郡免赋税。
其三:露华宫裕夫人身怀龙子,来日诞下皇子,则册封皇后。
徐聘得知诏令时,内心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觉得长了一个疙瘩,又如喉中鱼刺,就是不快意。入京将近小半载,从九品监员到七品僚员,个中曲折,酸甜苦辣,唯有他一人知晓。
未入仕之前,他总觉得上面好;等当了官,他才知道当官也不好,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正是如此。
就连尊贵无比的皇帝也要受制于人,这又找谁说理去?起初国考,不过是为了能够体面,有尊严地活着。而今呢?徐聘忽然觉得,当官真不是一个人的事。不论一开始他的初衷有多么简单,到最后,那颗心总是会被残忍的现实搅混。然后变得一塌糊涂,只记得要往上看,要一路算计别人,还要防着别人的算计。全然忘记初衷了。
用句粗话来说,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自打进吏僚的那一日,徐聘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风吹到,就必须扎稳脚跟。
徐聘站稳脚跟的方法很简单,就一个字:忍。
面对成山的文书,他默不作声誊抄整理,从来不发出丝毫怨言;有时候遇到同僚故意为难,他也是面无愠色,宛如一个木头人。
吏僚毕竟是办正事的重要机构,规模比工监大得多——钟如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在吏僚,有他的拥护者,自然也就有反对他,希望他倒台的人。拥护他的人,官多半不小,即便是小,也离升官不远了。毕竟领府和吏僚掌执身份就摆在那里,对于四品以下官员的升任调免,很多时候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徐聘一天之中,若要说最舒适的时候,便是出了大魏门的那一刻,一轮偌大的夕阳在天际缓缓西沉,绚美壮观,气势磅礴。
这日,徐聘没来得及欣赏这份日常的美景,就被前方两个礼僚官员谈话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议论得很小声,一般人根本听不见——徐聘自幼耳聪目明,他听得一字不漏。
是关于钟如策近日来骑驾的马车超出大魏官员规制一事。
议论此事的那两位官职并不高,说明这件事已经在礼僚传开了。徐聘猜测,不出两天,便会有相关折子呈到太极殿去。
回到居所,徐聘将那张折子给翻了出来,出神了片刻,他又小心稳妥地藏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二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更为震撼人心的事,钟如策这事与其比较起来,根本只是件小事。
当日,陈振新发了第四道诏令:于祁东,关中,南州三境,募兵二十万。
犹如晴天霹雳般的诏令。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便是钟如策:“皇上,现今国泰民安,招募数量如此庞大的士兵,臣恐国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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