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父亲么?”
安隅的目光方从墙体上的广告移开,那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她。
艰难地嗯了一声,喉咙被谁狠狠掐着,呼吸不能。
高中住校以后每个礼拜到回家的时候,父亲都会站在这里,等着安隅背着大包小包过来,拍拍她的肩或者后背,然后笑眯眯地说:“饭刚好,快回去吃吧。”
父亲个头不高,自高中以后一家出去总会被亲戚或者朋友比划,说她和父亲都快一般高了。好在高二开始杜安隅停止发育,与父亲保留了两公分的差距。父亲的腰背不好,无论何时都挺的很直。有时也会开玩笑说只有挺直了脊背才比咱闺女高一点。
不管愿或不愿,只十几米的距离,走路也用不了几秒。
车停在柏油路下来的水泥路边。这条小路往里一排本有四栋房子,杜家是上了斜坡的第二家,但如今斜坡下顺着建筑线又建了一栋四层楼,杜家便成了第三。
父亲慢慢跟过来。经过车停的地方顿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夏良先下车,转过车头打开车门,硬是把苍白如纸的杜安隅拉了下来。
“都到家了没必要再犹豫。”夏良低声说,“他是你爸,别让我看不起你。”
听到响动杜昌明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猛然一冷,脚步也停了。
安隅刚下车没来得及抽回手,就做贼心虚地往杜昌明那边看去,果然如预期的冷漠。听夏良说的话,安隅倒什么也不在乎了。一横心,她反握住夏良,喊了一声“爸”。
杜昌明眉头跳了跳,淡淡地说:“去接安居吧,他在四高。”
“我妈呢?”安隅心气上来,握着夏良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在杜昌明眼里,这是亲昵。
幼稚的挑衅若对了正确目标,也能起到心满意足的效果。杜昌明口剧烈起伏着,似是要发怒,好半天才缓下气来,仍换上那副淡淡的模样:“去接你弟,晚会儿去医院看她。”发白的鬓角边,与杜安隅相似的眉宇聚起重重峰峦。
父女间这一番暗藏机锋的往来让夏良明白了什么。
原来顾忌,不单只藏在杜安隅柔软的眼神里。
这个点儿还是上课时间,学校门口除了一些小摊贩基本没什么人。
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低着头靠在墙上的瘦高少年。
“安居?”
印象中的小胖孩子像被人生生拔高了,个高了,就没了,尤其脸特别瘦。高挺的鼻梁上一双斜飞的眉,那双眼也和杜安隅很像,但要多些青春期男生的倔强。面临高考的学生们永远都睡不好觉,黑眼圈浓的吓人。
杜安居看到姐姐时明显很开心,可是视线瞟到紧随的夏良那里就拘谨起来。
夏良能感受到杜安居考究的眼神,也听到他对姐姐的窃窃私语:“姐,她是你……朋友吧。别在爸妈那儿表现太过,妈是心脏病。”
“夏良是我同事。”安隅取下拿在手里,伸长手揉揉少年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没别的。”
杜安居这才放了心似的朝夏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夏良也朝他笑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一路上杜安居都在跟安隅讲这些年小城的变化,一肚子说不完的话,走到哪儿说到那儿。安隅时不时搭上几句,问问几个亲戚都过的怎么样,又问他学习怎么样,只字未提及他们的父母。姐弟俩约定好了一样,你不提我也不提。
夏良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绕口的方言,费力地一字一词去理解。往往刚把这一句听明白了,他们的话题已经转到另外一个方向。
短短几分钟,夏良发现自己居然把杜安隅除了父母以外的家庭状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咱小姑前段时间来的时候还提起你呢,这次回来要不也去看看他们?”少年喋喋不休,“还有大姑,去年也从北京回来了。不过大伯去南昌出差了,他也经常说到你。对了,大伯跟小姑都抱上孙子了,你当姑我也当叔了。外婆这两年身体也不好,有点儿老糊涂了,总是看着我喊你的名字。身体好,八十好几了还隔两天就过来学校找我,她也老念着你。姐你这次回来肯定都会去看的吧?”
杜安隅呵呵笑着,说:“他们怎么还能想着我,不嫌丢人?”
杜安居一时哑口无言。
车内就这样沉默了。
这小城实在袖珍得过分,杜家在城西南,城里最好的医院在西北。四四方方的路拐了几次,又遇上红灯,竟然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医院。
杜安居跟父亲私下解释过跟姐一起来的女孩是同事,但他还是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好言劝着夏良在车里等,不用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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