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眉用罢晚饭才回得绿蕉轩,期间大太太自是与她说了诸般劝慰的话,心静下来,想着事已至此,倒也不曾如方才那般激动了。依然陪着吃了茶,颂了会子经。
丫环们因得知叶父即将发配之事,个个皆不如平日叽喳,碧罗早早地唤了倚梅望月下去,亲自铺了被褥,又拿暖壶暖好塞入被窝,这才掩门下去,收拾铺盖准备陪床。流翠端了安神汤来,道:“身子才见好了些,劳了这大半日神,倒是早些歇着的好,莫又因此引了旧疾出来。”
锦眉捧着本书坐在案侧,并不曾看进去,听她如此说,便就放下,上了床来。
却又半晌难以入眠。终归此事太过突然,按理说圣上已然裁定父亲入狱,便不可能再另施以惩罚,除非他又闯下了什么祸事——可人都在大狱里了,还能闯下什么祸来呢?况且父亲一生为人忠恳本分,即使生意上,也历来图个和气生财,如今眼目下,是断不可能再生事了。
“姑娘,”榻下陪房的碧罗撑起身子,轻身道:“还没睡么?”
锦眉嗯了声,翻转了身子来。碧罗披衣坐起,将床头烛火拨亮了些,就近床头照了照。却见锦眉微蹙着眉头望着前方,正忧虑沉思。便就放了烛,挨着床沿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叹道:“我知你心中忧虑,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姑太太姑老爷都尚且营救不及,何况你我?依我看,纵使老爷如此,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将来姨娘自会帮你打点好的。还有太太这里——若是能讨得她信任喜欢,何愁没有出路呢?”
锦眉吐了口气,右臂屈起枕在脑下,因一心想着心中之事,故说道:“将来之事我倒未曾来得及担心,只是我终归只这一个血亲,他将我抚养疼爱至这么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受苦。”碧罗听毕,脱口说道:“姑娘怎会只这一个血亲?不是还有姨娘么?”她这才恍然回神,改口道:“自是,自是还有姨娘的……”
见其神思恍惚,碧罗因也就垂头叹气,不再言语。
锦眉望着地下,又自顾犯起了心思。若说之前用“天衣绣”敬奉入还有可能解得一时之围,如今一来,却是就算将针谱全盘贡奉出去也于事无补了。皇家如此盛怒,已超乎她之想象。一两件绣品跟太子大婚的礼面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究竟是什么人在陷叶家于水深火热之中呢?锦眉越是深想,就越是将此人恨之入骨。她发誓,将来若得水落石出,则定要将这人整个永世难以翻身!
床边坐着的碧罗却也有自己的心思。东家落得如此下场,长年服侍着的大小姐陡然香消玉陨,只留下这一房庶出的姨娘小姐,——芸姨娘胆小怕事,二小姐体弱多病,如今尚且能保得平安度日,终不知将来命数如何。
这位二小姐现下看来倒与大小姐脾相似,是个通达聪慧之人,可惜是个庶出,身子又弱,眼看已满了十五,说亲就是见眼的事,将来若去到了别人家,便是当了主母,只怕也碰不上甚么良人。自己到时必是要跟了去的,一个陪房丫头家,没了主子撑腰,日子终归难过。便是嫁去寻常小户,也更得能生能养,依自家这位主儿这身子,怕是难了。介时娘家连个去说话讨公道的人也没有,岂不等于任她自生自灭?
再大胆些设想,说句不中听的,若那户人家姬妾众多,人员复杂,哪日再因甚么事引发了旧症,突然有个不测,自己则更不知何去何从……如此计较来计较去,一面替锦眉忧心,一面却也为自己前途生起万般心事,眼眶突地就红了。
二人这里各想各事,锦眉听得她叹气不断,因道:“你且睡去,不必理会我。”
“姑娘这般糟践自己身子,我哪里睡得过去?奴婢的命原已跟姑娘拴在一处了,总盼着姑娘福寿百年方好,每每见你如此,我却是想帮亦帮不上。”碧罗说着,到底忍不住心底担忧垂泣起来。“姑娘纵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姨娘与奴婢想想,到底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不想开些。”
锦眉听闻,心知她真心为自己谋算,因就往床内移了移,招手道:“我今夜有些怕黑,不如你上来陪我一道睡罢。”
碧罗犹豫不决,见她再唤,便也就顺从依了。当下熄灯闭眼,一夜再无话。
到了翌日天明,锦眉醒来,碧罗早已起了,正端着火炉往屋里来。见她坐起,便道:“今儿又变天了,只怕要下雨。方才太太屋里遣人来过,说是早饭后不得空,等到晌午便唤人去请姨娘来府,一同商议去探监之事,请姑娘且莫出门去,以免姨娘来了难得寻人。”
锦眉思想一夜,心内渐渐也就定了,闻言便答应着。吃着粥时,又见外头芭蕉叶果然被雨点打得啪啪作响,便趁流翠来与她梳妆更衣的工夫,唤她找了匹绢来,裁了一副被面,拉了绣架子,绷在窗下。
流翠因道:“屋里可不缺被面,巴巴地又劳神做什么?”
锦眉一面择线,一面道:“大哥哥既已定下婚期,该置备的府里都备好了,也没甚么好相送的。便就绣副被面与他罢!”瑾芳那里她倒已经与芸姨娘商量过,打算送一对金丝珐琅瓶,并两床百子被,还有锦缎十匹。大少爷这里自是还要不同些,除却别的现成物件,自己亲绣副绣品倒显心意。
才在架畔坐定,准备执笔描花样子,门帘外忽传道“二姑娘来了”,果然帘子挑开,瑾咏进了来。碧罗忙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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