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这种事,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总归他叔父心底有分寸。
比起谢清那边,还是初上战场的谢云崖更让他担心。
谢云崖没让谢清担心多久,这姑娘足够争气。她随军到了边境不到三月,出谋划策无一不准,谢景行这边忧心忡忡着呢,那边军中已有了“只认谢军师,不识安阳王”的趋势。
谢云崖时时寄回书信求问谢清自己做法如何,谢清若指出什么错处,她下次便绝不再犯,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真正是所有老师最喜爱的那种学生。
一回谢清看战报时柳似找过来,碰巧那次的战报不是什么机密,他随手给柳似一看,刚开始学认字的不久的小姑娘用手指点着一字一句看完战报,再抬首时眼底如蕴满午夜星子:“女子在世,当如是!”面上勃发的野心和挑战欲毫不掩饰,“有朝一日,我亦当如此!”
谢清瞟她一眼,没讽刺她,只淡淡点明:“随军出征等事,你想想也便罢了。”想随军出征,不说武艺高强,至少也要身康体健。谢云崖从小随谢清学习,看着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实际上武艺说不得比安阳王强多了。真正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出谋。而柳似,她自幼被蒋家买来调教,为保持了那腰不盈一握的状态,长年累月的连饭都吃不饱,看着粉面桃腮气色喜人,实际上也就勉强比谢清这半截入土的身子强些罢了。
谢清将战报收起,并不将少女瞬间失落的神色看在眼中:“欲有所为,宰辅何如?”本朝从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何况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这话从谢清口中出来,只风轻云淡随口一言,也让听者无法产生分毫怀疑。
柳似神色当时就变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样近乎荒谬的想法也会被人赞同,更未曾想到,原来自己也可被寄与这样的期待。
她抿紧了唇,沉默良久,强压下眼眶的温热,掀起裙摆跪下,正正经经俯身一礼:“柳似,必不负先生所望。”她算不得他学生,她的身份、才识,也远远不够格做他学生。可这一刻,她发自内心地唤出这一声“先生”,且半点没担心会被这位身份与自己天渊之别的长者驳斥。
她伏在地上,发心忽而覆上一抹温热:“人生百年,我只望,你不负自己所求。”
柳似咬紧了唇,抑制住喉间几欲溢出的哽咽:“……柳似,记住了。”
大军凯旋是在一年后。
谢景行掰着指头一天一天算时间,提前半月就张罗着把谢云崖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院子又从头到尾收拾一遍,添上现今京中姑娘家们最喜欢的衣物。
下人挂一件粉色的长裙被他看见,这位盛京有名的八风不动笑面郎君还掩面发愁:“边境凄苦,也不知十四娘瘦没瘦,黑没黑?她那样爱美,若是黑了瘦了,不知会怎样难过。”
酸得王百川掩鼻子:“孩子还没有呢,你倒先当爹了。”
谢景行摇头:“你不懂,你不懂。”王百川这种没有妹妹的人,怎么能懂他对十四娘的一番拳拳怜爱疼惜。
谢景行继续翻首饰铺送来的册子给谢云崖挑首饰,王百川终于没忍住,龇着牙花子回了家。
事实证明,谢景行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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