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画室里熬了一晚,白天在一家美术教育机构试讲,颇受好评。徐耘安照常回到小公寓却发现门虚掩着,小跑到楼梯间抄起一把公用的扫帚,慢慢开门踱进去。玄关处的小灯亮着,徐耘安瞄到沙发上的人影后松了口气搁下扫帚。
徐初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紧裹的长款大衣黑得近乎要跟客厅的昏暗融为一体。
徐耘安觉得很不对劲,徐初向来不管他更别说主动来看他。他换鞋时试着喊了声“爸”也没得到回应,直到走近瞥见茶几、地毯和沙发上垒起了他藏在另一间房里的画,以及一个木箱。画清一色都是霍长隽的画像,木箱里放着他的日记,清晰记录了他从暗恋霍长隽到与之相恋的全过程,也有霍长隽批改过的高中数学试卷、霍长隽请吃的冰棍的棍子、糖果的糖纸……全部是他多年来小心藏好的秘密。
而现在徐初全都翻出来,让这一切赤裸裸地见了光。
惊慌在体内升腾,徐耘安腿颤抖不止,不知所措地看向徐初,眼里满是哀求和害怕。
冷得跟冰雕似的徐初终于有了反应,他起身瞪了徐耘安好一会儿,猝不及防挥起手给了狠狠的一巴掌。
在得知徐耘安主动放弃出国后,徐初来这边了解情况,表明身份后让房东李阿姨开门,在屋里踱步结果就看到了这些孽障玩意,第一反应是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自己栽培了多年、平素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跟个男人厮混,还甘愿自毁前程?!在徐耘安回来前,他就被愤怒、痛心等复杂的情绪来来回回凌迟了百遍,直到这刻找到了爆发出口。
“你放弃出国,就是为了这男人?”这是徐初哑着声音质问,这是徐耘安进门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徐耘安听到这话后却突然脱力地笑了,徐初最关心的果然还是他的成绩,其次的其次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徐耘安却没来由地倍感痛快,他像个一丝不挂的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凉爽,不知哪来的勇气驱使他说:“爸,我喜欢他,喜欢了七年了,而且还会一直喜欢下去。我也不会当画家,以后的路我自己来选。”
徐初目眦尽裂却极力克制住,徐耘安脸上那红印够吓人的,他怕自己再动手恐怕就是拆骨剥皮。他收敛起自己的怒气,一字一顿说:“给你一天的时间做个了断,明天跟我回家,六月份给我乖乖出国,定下心给我走职业画家这条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必要时我会采取手段帮你了断。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了。”
“爸,你不可以这样独断专行,我也应该有权利去过我的人生!”深知徐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徐耘安慌乱地扯住徐初的外套衣角。他从来没像今天那样顶撞徐初,内容是掷地有声,声带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徐初狠狠拽回外套,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有脸跟我谈这些?你枉费慎心十月怀胎,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现在的你已经配不上她的牺牲。”
这是徐耘安第一次在徐初嘴里听到妈妈的名字,他只知道徐母身体底子差,好不容易才怀上还打了好些保胎针,最后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抢救无效。他的生日即是徐母的忌日。
一个从未有过的可怕念头甫一成型,徐耘安几乎同时开口:“所以你一直觉得,当年死的是我就好了,对吗?”
徐初脸色青了又紫,以哐地摔门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霍长隽好不容易赶出修改版本的编曲,林臻很是满意,拉他去一个去饭局放松一下,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徒弟来给圈内好友介绍。同他一起被林臻相中的还有唱de的方霓,两人跟在林臻背后跟别人拼酒。
方霓眉头紧锁,满脸写着对这种虚伪的你来我往的厌倦,霍长隽对这种酒肉饭局也不甚喜欢,但他深知这是林臻的力荐好意且惯了在社交场合表现得体,于是帮她挡下了大部分的敬酒。酒席进行到一半,徐耘安来了电话,当时有个退居幕后当老板的过气歌手喝多了正拉着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霍长隽没法抽身跟徐耘安好好说说话,只能随口说“待会再给你打电话”后挂掉电话。
整个晚上徐耘安在等霍长隽的电话,他在极度惊惶的状态中倦了麻木了,呆呆看着从光荣榜海报上抠下来的照片,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唯独照片上霍长隽的笑脸是鲜活闪亮的。他从忧虑彷徨的状态中渐渐抽离出来,甚至想,只要霍长隽给他一个承诺,或许他就有足够的勇气离开那个活了二十几年所谓的家,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对抗那些不看好他们的目光。只要是两个人能始终在一起,好像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想法很傻很傻,可徐耘安真的只能想到这个了,未来的路怎么走,违背徐初的意愿会有什么后果等等这些统统不在他思考范围内,唯一清楚的是,他离不开霍长隽,很想很想跟霍长隽在一起。
叮咚一声的短信提示铃划破深夜沉闷的寂寥,拉住了即将坠入梦境的徐耘安。他半靠在床头差点睡过去,急迫地拿起手机查看,挡不住猝不及防泼来的一盆冷水,瞬间冲击力之大震得他眼前模糊,体内脏器裂缝丛生,凉意从外至内渗个透彻。
彩信来自霍长隽,没有半个字,只有一张照片:昏黄暧昧光线之下,霍长隽脑袋陷进枕头里睡着,光洁的胸膛上趴着同样赤膊的方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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