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再睁眼时,以为来到的会是荣华在等着的黄泉。
可不是。
是那个在她记忆里几乎模糊,被大山环抱的京郊农庄。
干巴巴躺了许久,掐得自己双臂双腿都红了,又见到了许多老面孔,瞧见了久病的亲娘,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吃了两顿,睡了一晚,醒来发现还是原样时,荣安才确定,她似乎再次回到了十四岁。
而且是即将及笄的那个月。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老天磕了三个头。
虽然时间上有些晚,她很快便会被接回府中,可她还活着,娘也活着,外祖他们都还好好的。荣华不是太子妃,娘也没回府去。
虽然她还没想到接下来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可她已经很感恩了。
但在经过两天的欣喜后,她开始陷入了愁绪之中。
这一世,势必不能再成为笑话,她也不能再为荣华和贪得无厌的廖家做嫁衣,可她该如何改写命运?
是该夺回命格,还是阻止荣华成后?
她该不该想办法揭穿那帮人的阴谋?
荣安刚刚又去亲娘葛氏那儿打探了一趟,基本确认了锦绣所言。即娘生她时,晕过去好几遭。当时院中乱成了一窝粥,多亏夫人那里派了不少人来帮着照应。大夫施针后,娘才醒过来。
那时候她们已得知,夫人在几刻钟前也生了一个女儿,时间上比娘早了两刻钟。
就连娘身边的英姑也这么说:
“为了让你娘顺利生产,准确计算阵痛,你娘刚发作,库房那里便调来了一只计时的漏壶。那漏壶被摆到了产房里,姑姑一直都盯着。
姑姑记得很清楚,您出生时是刚到了丑时不多会儿。时间上不会错的……”
“这样啊……”荣安想起在锦绣话语里,当时的夫人借着娘家之势,已经全然掌控了将军府后院。作为娘臂膀的英姑都这么说了,可见夫人的手段。在工具上做点小动作,时间上搞个鬼,再借由下人的嘴来散播和落定,完全是轻而易举。
这都过了十几年,再想要挖出当年出生时间上的错误,太难了。即便真有漏洞,想来也早就被夫人用手段给遮掩了。
所以打听到这条后,荣安更烦忧了。
她发现此刻的自己,境遇糟透了。
将军府十四年前就成了廖夫人的天下,眼下的将军府势必更比当年。自己回去,就跟小飞蛾往那蜘蛛精结的网上撞差不多吧?
一旦回府,自己还不是悉听尊便,任由摆布?自己还是会走和前世一样被设计好的路吧?况且,娘的性命还在他们手上拽着。他们有的是办法拿捏自己。
可不回去,似乎也不现实。她压根没有理由逃避,家中随便找个孝啊,情啊,礼啊,团聚啊的由头便足以逼迫自己不得不回了。
算算眼下的日子,应该距离星云大师入京讲经不远了。
荣安不记得前世是哪天回去的,但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偶遇”了荣华,随后被人挑出了十四年前大师的那场掐算。当时皇子们正斗得厉害,星云大师能给皇帝和贵族们讲经自然不傻,并没有再提到任何“凤格”之事。
但他还是夸赞了荣华单凭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这话在不少人的认知里,便是默认了荣华的凤格。从那之后,荣华为命定之凤的传言越发甚嚣尘上。
就连皇后办宴时也指明邀请了荣华。
此刻想想,大概是眼见计划成功,荣安作为廖家将来大计里最关键的棋子,也到了出场之时。所以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后没几天,将军府便请到了一位名医来给娘瞧病,娘很快痊愈,自然就该回家了。
荣华亲自来接人,她们便欢欢喜喜回了将军府……
真要算时间,应该也不超过十天了吧?
所以,留给荣安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回去,是重蹈覆辙,不回,她又无力抗衡。
逃跑?她能跑去哪儿?何况还有个得病的娘,总不能不管娘和外祖家了吧?
愁死人了。
可她手上连一点分量,一点王牌和一点拿捏对方之力都没有,怎么抗衡?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就连她这么个将军府二小姐都还不为世人所知,怎么去斗?
除非,找到靠山?
荣安重重一叹,还是难!
将军府能降住夫人的只有两人:她的亲爹和祖母。
可亲爹掌管禁军,公务繁忙,白天不提,就是晚上,也十天有五天是轮值在任的。靠爹显然不易。
至于祖母……老太太不问事多年。若这位能靠的上,廖氏能那么快就把将军府抓在手上吗?
荣安越想越悲伤。
她发现,先不提报仇,也不论保护家人,就是如何自保,如何摆脱眼下局面,如何从被设计的路线里跳出来,对她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许是前世过得安宁,脑子太久没用,此刻的她觉得自己是这般愚钝。前世她虽也经历了不少宅斗宫斗,可因为跟着荣华底气足,手头有人有权有银有靠山,哪怕是使手段也都简单粗暴。
她这脑子,有些跟不上啊!
一想到星云大师讲经在即,她又有些急躁。
而一想到星云大师,她一下就生气了。
说到底,自己那荒诞的一生全都是拜那老秃驴所赐。若不是他过分嘚瑟,嘴没把门,自己和家人何至于?所以若说廖夫人、荣华和廖家人是害人的罪魁祸首,那么星云那秃驴也跑不了!
这笔账,她早晚要找他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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