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杀良冒功成了明军的传统美德。
很可能,这个传统就始于万历年间。
至少,是末期。
也许,一开始也正如王大力等人所言,不过是些外夷,杀了斩级用来获军功,既不伤百姓,又不损良心,还有得实惠捞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但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事情只要开了头,就没人能阻止往下限发展。
崇祯年间诸多军头的无底线表现,足以令魏公公下定决心,坚决打击杀良冒功行为,不使尚未成形的皇军向军镇演变,到处上演借乡亲人头一用的戏码。
兵不如寇,国家焉能存。
魏公公再是强调以物质强军,也知道物质须与军纪并存,赏罚分明,否则,无以强军。
不杀良冒功,是强军的最基本道德观,没有这个道德观为基础,一切便是空中楼阁,说塌就塌的。
安南人和草帽顶子山被杀的建州都督子洪太等人不同,性质完全两样,善待后者,不过农夫与蛇,养虎为患。
善待前者,却是能对大明存亡起关键作用,事关大明存亡大计,魏公公岂能让区区军功把此大计给误了。
在公公的强力威慑下,海军诸将可不敢再头脑发热提这茬了。
次日,公公即命海军派两艘兵船护送裴光袍一行往吴淞,他则继续率领船队在舟山海域“扫荡”。
这可把定海诸所卫可急坏了,海贸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不管是出海还是来港,只要有船来,他们就有银子拿。
可现在,不但一艘船出不去,一艘船也进不来,各港口都是空荡荡的,就连渔民出海打鱼都要被吴淞卫的人再三盘查,长此下去,都不用吴淞卫来攻打,他们自个都能散了。
没钱,当个屁的兵。
各千户齐聚定海城的指挥使司,嚷嚷着要指挥大人替他们做主。
不少指挥使司的熟客海商也纷纷遣人来问,说这说那,言语间不乏对定海卫应对不当,致使海贸停止不满。
在海商们的鼓动下,各千户喊打喊杀,决一死战的声浪一潮高过一潮。
然而,指挥大人却始终不予回应,最后,逼的急了方闷声说了句:“中丞不允。”
…….
中丞便是浙江巡抚高举。
高举是山东人,今年四月方以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浙江,因而属于新官上任。
此人和应天巡抚曹时聘一样,都是治水有功方升的督抚大员。纵观本朝督抚任职,但治水有功者,多能出任巡抚,由此可见本朝对治水之重视。
中左所被攻陷时,定海卫指挥骆大均不在定海,巡抚大人高举也不在杭州,而在镇海城。
和其它省不同的是,浙江巡抚驻地并非省会杭州一处,而是杭州和镇海二城两驻。
镇海乃浙江重镇,据说浙江方面和朝廷不少官员都认为,应当将浙江巡抚的驻地单设在镇海,并且浙江总兵也应常驻镇海,若朝廷纳此建议,则镇海地位必高出杭州、宁波若干。论重要性,恐怕也仅次于南京应天府了。
只是,镇海之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军事上,浙江沿海若有警,则镇海必突出。沿海无警,镇海肯定不及杭州重要。故而万历以来,浙江巡抚大多驻于杭州城,很少有驻在镇海的。
高举这次来镇海是专门为一件盛事,也是为完成前任愿望的。
万历三十四年,宁波籍学子有17人同时考中举人,这在浙江全省引起不小的轰动。
时任浙江巡抚甘士价为预祝这17位举人今后能像唐代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学士”那样得到朝廷的重用,打算为他们建造一座三间四柱的“瀛洲接武”坊。
不过,甘士价任内并没有建成这座牌坊,所以高举出任浙江巡抚的时候,甘士价特意写信给他说了此事,高举便以他和甘士价两人的名义建造“瀛洲接武”坊。
骆大均快马往杭州报讯,杭州方面自是不敢怠慢,迅速又派人将急报递到镇海。刚刚主持完“瀛洲接武”坊落成仪式的高举闻讯之后,自是大怒,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召浙江总兵施德政紧急商议。
施德政是三年前调来浙江任总兵的,此前一直在福建,曾任南路右参政,福建水师提督,在任期间率师横渡台湾海峡,击败入侵荷兰人三条战船。
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曾就此战败发出指示,明确必须用一切可能增加对华贸易。但这一切可能尽可能排除武力。
不过施德政在杭州,匆匆赶到镇海要几天时间,高举这边又有不少士绅登门,就定海卫发生的官兵死难事件向巡抚大人进言,要惩元凶。
群情激愤之下,浙党中人也有不少人或上门,或书信给高举施压,这让高举不得不准备先前往定海卫弄清事实真相。
可半路,却有苏杭织造衙门的人持太监孙隆的书信求见。
看完孙隆的书信后,高举许久没有说话,尔后命行辕往宁波。再于宁波府衙修书一封令快马送至定海卫,交指挥使骆大均亲启。
信中,高举要骆大均约束定海卫上下,不令滋事,更不得再和提督海事内臣魏某所属冲突。若生事,则唯骆大均是问。
这让骆大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中丞何以对那魏太监如此示弱。然巡抚命令已下,他也不敢不从。
与此同时,浙江参将沈有容也拜访了总兵施德政。
沈、施二人都曾在福建共事,当年施德政曾派官任都司的沈有容率兵船往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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