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人望向李玄都的时候,李玄都也若有所感,抬起头来向城门方向望了一眼。
九品九境,其实就中间三境的幺蛾子最多,又是什么五行气机,又是什么方士武夫。
在初窥门径的固体、御气、入神三境中,气机无五行之分,也无侧重神魂或是侧重体魄之分,在出神入化的归真、天人、长生三境中,五气朝元,三花聚顶,自然也无分别,唯有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登堂入室三境之中,各种条条框框,最多。
三花分文武,五气定五行。
坠境的李玄都就像是一位当朝大员被贬谪到地方上,虽然不得不遵守官职高下之分,但在某些时候却可以绕过地方上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是眼界高低决定的。
处于这个境界中的众多修道炼气之士,之所以要强分五行、文武,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三花五气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可李玄都知道,走到最后就是百川入海,万流归一。
如果把求长生之路比作一条登山之途,最终的结果都是抵达山顶,所不同的无非是你从东边的山路上山,我从西边的山路上山,仅此而已。
所以李玄都和玉清宁在坠境之后重新“登山”,并不偏向于“方士”或者“武夫”,重新修炼气机也是五种气机齐头并进,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最后都是殊途同归而已。
至于其他人,就算知道这个道理,在没有真正领会过“山上”风光之前,也难逃知易行难的窠臼,纵有明师愿意指点,终究还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正因为如此,李玄都不能以单纯的“武夫”和“方士”来区分,他既精通武学也精通术法,所以他既可以手持那把雷刚剑对敌,也可以驾驭飞剑青蛟御敌,对于老人的窥测手段,一眼便能看破,甚至可以猜测出些许端倪。
这也是眼界高低的区别。
至于那名老者,在他不主动死战的前提下,李玄都的确没有十足把握拿下,可如果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就拦住李玄都,那也是痴人说梦。
李玄都继续往城门方向走去,在通过一条曲折小巷离开热闹集市之后,来到一条荒僻无人的街道,再出了这条街道,便是直通城门的主干大街。
李玄都忽然停下脚步,左右各看一眼街道两旁左右,对周淑宁说道:“淑宁,你去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门洞里头躲起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小姑娘早已是风声鹤唳,此时听到李玄都如此说,哪来还不知道是祸事来了,她知道自己对于李玄都来说就是累赘,所以也不做纠缠,乖乖地跑向不远处的门洞,紧贴着关闭的大门站好,屏息凝神。
几乎就在小姑娘藏好的同时,有两个身影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刚好堵在李玄都面前的必经之路上。
站在左边的是一位头挽道髻的中年男子,身着深蓝色道袍,脚穿十方鞋,头上别有一支玉簪,手中执有一枝黑柄银丝拂尘,一派有道之士的姿态。
站在右边的却是一名女子,细眼薄唇,粉面含威,却是有几分刻薄之相,背后负了长剑,从肩头位置露出一个银丝缠绕的剑柄,身上穿了件白衣,不同于那种若隐若现的白绸,倒像是一身粗布孝衣。
这一双突兀出现的男女,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市井百姓,也不太像青鸾卫。
可两人身上的那股子敌意,却又做不得假。
女子盯着李玄都,冷冷开口道:“我叫马素珍,来自慈航宗,江湖上有好事之徒给了一个‘长风剑’的绰号,今日之所以拦住阁下去路,是因为前几日有门下师妹被阁下打伤,这才特意邀了正一宗的张师兄,一起来向阁下讨个说法。”
那中年道人诵了一声无量天尊,微微稽首道:“贫道正一宗张琏山,见过施主。”
李玄都轻笑一声,也不曾说话,干脆就是负手而立。
女子一口咬住李玄都伤人之事,却丝毫不提此事的前因后果,这便是名门大宗的行事风格。不过他们历来如此,倒也谈不上如何少见多怪。
只是见李玄都如此托大,马素珍和张琏山不由对视一眼,又有了些许迟疑。
两人之所以敢贸然前来,在于根据张青山和白茹霜所言,此人不过是抱丹境的修为而已,在两人同样是抱丹境的情形下,纵使此人要强一些,也恐难敌两人联手,可两人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此人能如此有恃无恐?
他们想不明白李玄都,可李玄都已经在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被青鸾卫盯上的时候,也被先前得罪过的正一宗和慈航宗找上门了,当然不会是因为当年帝京一战结下的仇怨,说得难听些,想要寻当年的恩怨,这两人还不够资格,要颜飞卿和苏云媗这两位当事人亲自前来才行。
至于张青山和白茹霜的事情,李玄都一没杀人,二没有废人修为,三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折损两宗颜面,还不至于结下死仇,这两人说到底还是要他服软认错,确立两宗的权威,也就是女子口中的“讨一个说法”。
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大了说,此事关乎两宗权威,若是放任不管,此例一开,便人人都敢对两宗不敬,必须要杀鸡儆猴立威。往小了说,此事发生时,无有他人看见,李玄都也未把事情做绝,顶多就是一句道歉软话,若是处理得好,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弄出一个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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