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极退下后,皇帝仍然坐在风雪亭。
桌上的酒菜他再也没动分毫,只是安静地俯瞰着皇城与星罗棋布的街坊,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降临,好似成了一尊雕像。
他的眉宇很轩昂,身姿很挺拔,五爪龙袍穿在身上,衬托得他英气勃发,所以即便是一动不动如雕像,也是一尊很有气度的雕像。
“如今北胡有四大王庭,天元王庭不过其中之一,而且刚刚兴起,谈不上甚么深厚底蕴。更何况,他们的领地跟大齐并不接壤。天元王庭的修行者,有什么道理对付赵氏?”
宋治忽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陛下言之有理,老奴也觉得奇怪。”
亭台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形佝偻、着宦官服饰的老者,他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声音也像是从公鸭嗓子里发出来的。
老宦官接着道:“不过天元王庭的王极境修行者,毕竟到了代州城,天元公主的说辞,亦未必能全信。天元王庭的先祖是前代左贤王,那是被赵氏阵斩了的,他们对赵氏有仇恨。”
宋治不置可否,招招手,老宦官会意,让人去取了一册《方物志》过来,恭敬递给宋治。
就着老宦官端着的烛火,宋治翻看半响,又将书册合上,“朕这些年忙于内政,对边境外的事情少了注意,《方物志》上有关北胡的内容也太少。”
“老奴领命,这就安排人手进入漠北。”老宦官接回《方物志》。
宋治继续瞭望大齐京都燕平,复又陷入沉吟。
棋盘状的街巷灯火辉煌,宝马雕车香满路,摩肩接踵的行人谈笑声,与大小商贩韵律十足的叫卖声,随着夜市美酒美食的香味,一起飘到了风雪亭。
燕平没有宵禁,夜晚的繁华热闹会持续到凌晨,这是大齐煌煌盛世的表现,也是宋治百看不厌的社稷画卷,每当心绪杂乱,他都会来这里静坐。
“北胡那位大修行跟范钟鸣,被押解到大理寺后,便齐齐翻供,而且就此死咬不动口,看来如今这朝堂、官场上,宰相是一言九鼎。”
忽的,宋治再度开口,语气莫名。
老宦官稍作寻思才接话:“宰相是否一言九鼎,得看陛下的心意。”
宋治微微颔首,神色放松了些。
半响,他又道:“传朕的旨意,将那位北胡大修行者放了吧。”
老宦官很意外,“那也是个王极境,杀之,正好威慑北胡,以儆效尤。”
宋治摇摇头:“一个王极境初期而已,杀不杀无关大局。放了他,更有用处。朕的眼线要进入漠北,探查虚实,书写《方物志》,就不能让北胡有所防范。”
“陛下英明,老奴遵旨。”
......
出了皇城门,赵玄极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皇宫,再回过头面对车马簇簇的朱雀大街时,已经是面如止水,先前在皇帝面前的种种鲜活神态,于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上了等候在旁的赵府马车,赵玄极在车厢里闭目沉思。
“小宁子所料不差,那北胡大修行者到了大理寺,果然会立马翻供,供词都跟他推测的相差无几。好在范钟鸣如今受老夫控制,让他也跟着翻供,的确是一招妙棋。如此一来,陛下就会猜忌徐明朗那老匹夫,担心他权势过重。”
想到这里,赵玄极心中很是畅快。
他是将门武将,不善阴谋算计、勾心斗角,这回能顺利达成目标,使雁门关增兵三万,全仗了赵宁的谋划。
这也是范钟鸣投靠过来之后,起到的第一个作用。
念及于此,赵玄极有些纳闷。
他虽然成天忙于公务,没什么时间教导族中子弟,但对赵宁却特别关照。在他的印象里,赵宁先前可是纨绔心性,如今忽然改头换面,还变得思虑缜密,他不得不深为惊奇。
“北望性子太过散漫不羁,脑子里除了金戈铁马沙场建功,就只剩儿女情长,整天跟儿媳吟诗作赋......若不是老夫坐镇大局,赵氏在他手里还不乱了套!
“好在小宁子乃人中龙凤,不仅天赋非凡,人也聪明智慧,虽说之前纨绔了些,那也是少年心性,经过了赵玉洁这件事,总算是成长起来。如今文武双全,这是赵氏的大幸事啊!”
赵玄极眼中满是笑意,对孙子的成长很是高兴。
“等这小子回来,老夫定要好生教导一番,到了十六岁就进入了修行的黄金四年,不敢大意。九月秋猎,务必要让他在满朝文武面前好好表现,让世家勋贵都看看,我赵氏为何是将门第一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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