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实、佛澄和推测的不错,江左唐国的荆州刺史桓蒙,的确是在贺浑邪生乱后不久,就上书建康朝廷,请求允许他趁机带兵北伐,然而果被建康朝廷拒绝;新上任扬州刺史未久的殷荡,则在同样的请求北伐之上书以后,却得到了建康朝廷的允许。
桓蒙其实对这个结果,也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自唐室南迁到江左以今,荆州此地,因其位处长江上游,俯瞰建康,仗有顺水而下的天然地利,并辖县众多,民稠州富,且拥有一支以大量寓居於此的关陇流民为基础所建成的部队,兵精将勇,能打敢战,故而一向都是朝廷严防的对象,前时桓蒙无诏而以万人伐蜀,竟然功成,已经给他赚到了偌大的声名,近些时月来,不断有怀抱各种目的的士人涌往相投,那么现下尽管魏国起了内乱,看似是个大好的收复神州的良机,可说是为了皇权免收威胁也罢,为了掌权的那些头等阀族的门户之利也好,朝中当然是不可能会允许他再次动兵的了。
也正是出於朝中现在对桓蒙已然起了极大警惕的这个缘故,上次桓蒙伐蜀,朝中尚有暇对此讨论了一阵,以致没能及时地给他回复,这次却则不然,他的上书才刚送出没几天,禁止他出兵的旨意就加急下到了荆州。
如无旨意,桓蒙还可如上次伐蜀,再次来个无诏出兵,这回旨意下达的如此迅速,倒是让他不好仍旧一如前例了。
桓蒙这日亲访袁子乔,询问对策。
袁子乔到底是个文士,虽有胆勇,但时下士人好酒、服五石散等习,他一概俱有,日常缺乏锻炼,因而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前次伐蜀,来回数千里,长途奔波之外,他又数次临战於前,亲冒矢石,还受了点小伤,因自蜀地归后不久,就染上了病,这两个月他一直卧床不起。
桓蒙没带几个随从,轻车简行,到了袁子乔家里,不叫他的家人通知他,径入后院,至袁子乔卧床之室,推门而进。
躺在床上的袁子乔双目合闭,面色惨白,散发蓬乱,身上盖着锦被,露出在外的脸颊、双臂枯瘦如柴,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倜傥不羁的fēng_liú?更不见笮桥战时,他奋励进战的勇武姿态。
桓蒙见之,顿然心生酸楚,顾问跟他进来的袁子乔长子袁方平,说道:“睡了么?”
子乔,是传说中周时神仙王子乔的名;方平,是传说中前代秦朝时神仙王远的字。江左士族信奉天师道的不少,袁子乔家也是如此,故其父子之名,都是取自古代神仙的名、字。
袁方平年岁不大,七八岁而已,尚未加冠,垂双髫,穿孺子童服,年纪虽小,行止颇为成熟,满是忧心地回答说道:“家君这些天醒来时短,昏睡时长。”
“用饭何如?”
“两三天吃不了一顿饭。”
桓蒙瞧见床边案上摆着一碗符水,皱眉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袁方平答道:“是小子特从张师那里求来的。”
“张师”,是随桓蒙从蜀中到荆州的一个蜀地天师道的头领,向有神妙之名。
桓蒙却是不信这些,说道:“符水倘使有用,何需药为?”
袁方平迟疑了会儿,说道:“近日请来的医士,都已不肯再为家君开药,小子也是无法,因乃向张师讨此符水。”
桓蒙闻言,大惊失色,说道:“医士不肯开药?彦叔之疾,竟已严重至斯?”责问袁方平,“为何不及早告与我知!”
“家君言说,都督军政诸务繁忙,不欲以身疾惊扰都督。”
桓蒙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酸楚,放轻了脚步,到得床前,弯腰下去,探手欲抚袁子乔的面颊,又恐惊醒了他,犹豫片刻,终是把手缩回,嗟叹说道:“袁羊!你怎么这么傻呢?军政诸务,俗事耳,何如卿於我之重?”直起身子,吩咐从吏,说道,“立刻把州中的名医全都找来!药方有效验者,我不吝重赏!”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说道:“明公,不必了。”
桓蒙赶忙转回头来,往床上去看,见是袁子乔醒转过来。
“彦叔,你的病怎么就这么重了?你为何不让方平告诉我?昨天我还派人来探视你的病情,回复我说你已大好!彦叔,何必骗我!早知你已如此病重,我……”
“明公,我怕是命不久矣。”
桓蒙吓了一跳,急伸手掩住袁子乔的嘴,说道:“袁羊!你不能这么说。蜀地咱们都打下来了,一场病算得甚么?咱们荆州的名医,我今天就给你全都召来!他们若是不管用,我再遣人分赴各州,把各地的医士也全都给你找来!不就是一场小病么?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有个小病小灾的?不算什么!定是可以医好的!”
袁子乔勉强拨拉开桓蒙的手,却是面色毫无波澜,既无惧也无忧,看淡生死一般,从容说道:“明公,蜀地之所得克,此人力所能为事;子乔自家知自家疾,我之此病,非人力可挽也。”
桓蒙语声含悲,说道:“子乔!”
袁子乔挣扎着举起手,指向案上,说道:“明公,那是我前天精神稍好之时,由我口述,方平代笔所写的一道议书,还没能写完。本待写成之后,上与明公的。今日明公既来,我这道书也就无需再写了。明公,劳烦你先看一看。”
案上那碗符水的边上,折着一张素纸。
桓蒙把那纸拿起,展开来,见上边写了有数百个字,便细细观阅。
虽仅数百字,未竟全篇,但桓蒙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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