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城古老到说不清修砌年代,大家如今也只能模糊推测,它最初是出于防守考虑,才建在一个突出于海面的悬崖之上,以实现与红堡和风息堡一般的效果:近三面环海,来犯之敌只能从一个方向自下向上发起进攻。
设想很美好,可惜选址所在的岛屿悬崖却没有红堡和风息堡脚下的大陆凸出那么坚实牢固,随着支撑悬崖的岩石不断被海水侵蚀,它渐渐从一个普通的海角变成了传说中的“断裂角砷”,连带着将原本的派克城也拆散分开成了一座座彼此孤立的塔楼:最大的部分位于仍与悬崖连接的陆岬上,被高墙所包围,是马厩、兽栏和大部分生活储备所在,拱卫着通往主堡所在最大岛的石桥,其与客堡和厨堡则依次再以封闭的拱形通道和索桥相连,最后才是孤零零矗立在外的海中塔。
虽然视野中早早就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家,但由于堡垒和塔楼都在从海中伸出巨岩上的缘故,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派克城下停船上岸然后轻松进城,而是必须先将船停靠在不远处的君王港,走一大圈绕到唯一能从陆上进攻——同时自然也就是唯一能从陆上进入的方向,才算抵达城堡。
骑马行过这段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路花了些许时间,在通过被高墙所阻隔的陆岬、在马厩里留下坐骑并踏过那段来往过千百次的石桥过后,阿莎回到了派克城的最大岛屿,并在早已等候的一名哑巴仆从带领下,进入了那间她生长和玩耍过的堡垒。
……
烟雾弥漫的大厅里出乎意料的人声嘈杂,提琴和皮鼓发出毫无美感的乐声,阿莎认识但并不相熟或亲近的头领、船长和他们的跟班坐满了每条长凳,只粗粗扫了一眼,她便至少认出了“长脸”琼恩·密瑞、“褐牙”托沃德、“左手”卢卡斯·考德、吉蒙德·波特利等人……奴隶和仆从来回奔跑忙前忙后,为头领们端菜斟酒,一群魁梧的水手则在一旁挪开桌凳腾出的空间里扎堆在玩一种只有铁群岛有的游戏:手指舞。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铁民和曾经的船长,阿莎自然清楚游戏规则:若干名参加者站定原地不许挪步,比人数起来嬉笑着向她招手,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名“丈夫”的孙子或曾孙子们,或许兼有之。
把涌到嘴边的斥骂和嘲弄反击狠狠地咽了回去,阿莎没有理睬这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便宜孙子和重孙儿们,扭回头来紧紧盯住冰冷的地面,努力平息住自己的脾气。
她是巴隆之女,在某些律法里,她的继承权优先于此刻坐在上头的那位叔叔。只要自己还活着,对攸伦而言就是个永恒的威胁,而此刻——阻止他杀掉或捆了自己送去艾枚克家城堡……让人绑在床上草然后拴着链子生娃的唯一办法,就是当众承认对方的国王身份并示弱,通过一切办法让攸伦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有威胁。
“陛下,请您原谅您愚蠢的侄女。”她逼着自己开口,继续向下欠身,不与攸伦对视,语气也越发恭敬:“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不服从选王会神圣的结果,因心怀不甘而背弃同胞以身犯险……我犯下了一连串糟糕的错误,并酿成了苦涩的后果。如今侥幸得脱,能有机会老老实实接受阿叔的安排去服侍我的合法夫君,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过完剩余人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本不该再奢求更多。但,侄女心中还有一事未了,还请阿叔能答应,不然,我余下的半生都会难以入眠,更无法安心服侍我的夫君。”
大厅内的哄笑声小了下去——这一大帮人聚集于此的任务是见证阿莎的返乡并围观她这个失败者以进行羞辱,她若像往常一样不服输乃至嘴硬地反击,那等待她的便是更甚几分的围攻和捉弄,但,她一反常态地承认失败并主动示弱甚至表示接受了“艾枚克夫人”这一身份,反而让早已准备了一堆羞辱之辞的厅内众人满腹坏水无处可倒,倒有些彷徨地望向海石王座上的攸伦,等待起他的进一步表态来。
攸伦依旧在微笑,眼罩之外的右眼中兴味盎然地闪烁起光芒,阿莎的要求里必然有问题,但在完全控制着局势的情况下,他倒好奇:自己这侄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玩什么花样。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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