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又看了一眼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所指的地方,摇了摇头,回身往他父亲怀里埋了埋。
李言笑了笑,想起来李澜天生痴傻,他母亲刘婕妤也是个目不识丁的,怎么可能会认识字呢?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摸着李澜的后背说:“没关系的。人生识字忧愁始,不识得也好。”
李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父皇……认识很多字?”
李言看了他一眼,说:“是啊,父皇博览群书,可厉害了。”
说完自己都笑了。
李澜仍旧困惑,困惑里带着担忧,小声地说:“那父皇岂不是要愁死了……”
李言愣了愣,笑得更厉害了,只是越笑越苦,渐渐地又笑不下去了。
他搂着李澜,低声说:“是啊,父皇快要愁死了。可是没有办法啊,父皇是皇帝,皇帝是没有办法不发愁的,父皇都愁惯了。”
李澜抱住他爹的腰,咬了咬嘴唇,学着他爹的手法在男人单薄的肩背上顺了下来:“父皇不要愁……父皇……”
他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在李言看不到的地方下意识地看了眼乐然。
乐然的冷汗都下来了。
李澜又咬了咬嘴唇,说:“父皇要是真的很难过的话,就吃点杏仁酥,再吃点胡麻糖,还有肉包子……”
李言又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说:“乐然,去叫御膳房给澜儿备些点心,杏仁酥和胡麻糖就好了,肉包子就不必了。”
然后他把李澜从自己怀里扒了出来,仍旧抱在身前,又看奏折去了。
李澜却跪着直起身,伸手去遮他的眼睛:“父皇不要看……澜儿不要父皇发愁!”
李言没办法,向后仰了仰,然后抱着儿子安抚起来:“其实也没有这么愁人……有时候还是挺逗乐的。比如这个折子,是淮州知州上的,父皇把淮州交给他管,他这次进京,说自己在淮州知州任上,兢兢业业朝乾夕惕……就是,每天都很勤谨办事,早晚都担心差事办不好。”
李言说着,就又笑了起来:“可是朕昨天见他的时候,看他比去淮州前,少说也要胖了十斤罢。”
李澜眨了眨眼睛,说:“那,淮州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李言更乐了,想了想,说:“还行吧,应该是不错的,朕也素有耳闻。晚上叫御膳房做几个淮州名菜给你这个小馋猫尝尝鲜罢。”
第三十章
李澜每天上午,他爹临朝问政的时候就在小校场疯玩,下午就窝在他爹怀里犯困,陪他爹看奏折。
这般同食同寝的待遇叫人咋舌,但是日子久了也就惯了,这世上宠儿子的爹多了去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初雪落下的时候,皇帝理政的殿堂里已经烧了碳盆和地龙,温暖如春。
皇帝身体不好,虽然素行节俭,但冬天的碳薪怎么都省不下来。李澜坐在李言怀里看他爹看奏折看得无聊了,抱着入冬之后就没精打采耷拉着耳朵的琼琚在殿里跑来跑去。
跑累了就坐在他爹身边,捧着一小碟胡麻饴糖吃起来。
乐意和乐然看着他就这么泰然自若地和皇帝并肩坐在御座上,哪怕看得再多,也觉得眉心一跳。
小儿本就畏热,又好动,身上的棉衣穿不住,李澜只穿着浅鹅黄的小衣,李言怕他着凉,又让人给他披了件厚些的锦缎袍子。
李澜正吃着糖,看到乐意把皇帝的苦丁茶端了过来,他凑过去看了看,闻了闻茶汤冒出来的苦香,就忍不住皱紧了小眉头。
偷眼看见他爹正在专心地看奏折,伸手捻了块胡麻饴糖,丢进了他爹的茶盏里。
李言猛地抬头看了过去,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茶水上开始浮起一颗颗的胡麻和一朵朵的油花来。
李澜舔了舔手指上粘到的胡麻,眨了眨眼睛:“太苦了,放些糖。”
李言看着满杯的油花哭笑不得,搁下了笔搂着李澜捏他的脸,笑骂道:“真是个小捣蛋胚子。”
李澜就委屈了起来:“父皇吃苦……澜儿不舍得……”
李言顿时就心软得不行,捏他脸的手也成了温柔得抚摸。
再好听再高明的奉承话他都听得多了,总是无动于衷,暗自揣测着那些奉承讨好甜言蜜语背后的企图和隐藏的刀剑,可李澜只说了一句“舍不得”,就叫他心软得几乎自伤身世。
李言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李澜搂得紧了些,喃喃地道:“澜儿啊……”
李澜伸长了脖子,在他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回抱住他说:“澜儿最喜欢父皇了!”
李言摸了摸脸,正要说话,有人匆匆到殿里来,凑到乐意身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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