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时候,杜以泽被带着上了全校的表彰大会,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他被校长搂着肩膀合影,还登上了当地的报纸,并且站在国旗下讲话,到各个班级演讲。校长甚至还为他发动了全校募捐。
当李明宇看到杜以泽站在自己班级的讲台上,怀中抱着一个木盒子的时候,他很不好受。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好受,大概只是猜测杜以泽并不开心。
可是杜以泽脸上挂着标准的、甚至有些淡漠的微笑,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好像那些芒刺一般尖锐的视线并没有扎在他的背上。
然而第二年,一切都变了。
周一升旗的时候,当校长在办公室里拿着杜以泽的成绩单指指点点时,当他越坐越近,手也从杜以泽的肩膀移向他的裤裆时,杜以泽的耳边适时响起了扩声器里嘹亮的国歌,他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他不仅站了起来,他还朝校长的鼻子上砸过去一个拳头。
第6章
杜以泽将这件事告诉他妈的时候,杜妈妈大惊失色,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内转着圈圈,脸上挂着焦急,眼里带着火光,“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那晚杜爸爸刚巧从工地上回来,杜以泽只告诉他了结果,并没有像对他妈一样将这件事情全盘托出。杜爸爸就像一座装满了熔岩,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怒目圆瞪,额头上绷起青筋,牙关都打抖,“怎么会这样?”
杜以泽求救似地看向了他妈,然而之前那一星半点的愤怒早已在杜妈妈眼中消散干净,她怯生生地嚅动着两片嘴唇,“——他打了校长。”
杜以泽被他爸拖了出去,按在楼道的水泥地上,上衣也被脱掉,竹条做的扫帚柄一下又一下地刮在他赤裸的后背之上。杜爸爸骂“自己养了个白眼狼”,骂独以泽成了“长本事的畜生”,骂他“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吵闹声之大惊动了这一整层楼的邻居。眼见越来越多人从屋里走出来,有几个甚至想要上来劝架,杜妈妈嚎啕大哭,抱着杜爸爸的腿,说你不要在外面打孩子,有什么事情回家讲。
竹扫帚是扎捆而成的,粗糙得很,末端都未削平,扎在皮肤上如同钝刀片,杜以泽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红痕,有些伤痕的末端已经渗出血珠,他趴在地上,捏着拳头,一声不吭,也不挣扎,任凭空中接连响起“唰唰”的声响,那不是划破空气的声音,是落在他的脊椎上、脑壳上的声音。
李奶奶这个时候打开了家门,李明宇正站在她身后,他朝地上看去,杜以泽朝向他们家的门口,背上的伤痕像浮雕一样根根分明地红肿起来。
杜以泽性子里是很倔强的,像头牛一样,那个时候李明宇就感受到了,哪怕他没有对上独以泽的视线,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如果要不是有人出来阻拦,李明宇觉得他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李奶奶上前一把抓住杜爸爸手里的扫帚,喝道,“有你这样的吗!”
杜爸爸怒不可遏,想要夺回扫帚,“老子教训儿子,关你什么事?”
李奶奶手中的扫帚被他一拽,自己也接连往前倒了一步,但她立即站直,稳住身体,接着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上扫帚,“他犯了什么大罪,要被你这样打?”
杜爸爸没来得及说话,杜妈妈哀声打断,“家事!”她哑着嗓子哭号,“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事回家说不好吗?”
就在这时,李明宇挤出门外,迅速将杜以泽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伤口要清洗干净以后才能上药,直接从装针线盒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过期的药粉往杜以泽背上抹。
成年人还在外面争论个不停,杜以泽灰头土脸地坐在厨房里。李明宇看不到他眼底里深藏的情绪,还以为他只是沮丧。
李明宇往手心里倒了一小撮粉末,杜以泽后背上的条条红痕便立即盖上一个小小的五指印,李明宇一边为他上药一边为他抱不平,说你妈为什么不帮你啊——求情哪能算帮啊?抱着你爸的腿哪能算帮啊?还不如我妈呢!
“没关系。”杜以泽说,“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明宇望着他背上狰狞的伤痕,发自肺腑地佩服他,挨了这么多下也没听他叫一声。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妈做梦都能笑醒。你爸妈怎么不知道满足?”
杜以泽开起玩笑,“那不如我们换换?”
李明宇撇撇嘴,“得了吧,我可不想挨揍,你也不会想要像我一样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想要像你一样?”
“嘁,你能容忍那些打屁虫叫你’杜小野’吗?”
“你不也容忍不了吗?”
“好歹我打得过他们,你不行,你只会挨打。”
杜以泽听闻哈哈大笑。
那时李明宇在同学们口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初始版本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野孩”,或者“野种”,叫了好多年,逐渐就演变成了李小野。
李小野,你妈怎么又老又丑?
李小野,你妈是不是搞破`鞋,所以被你爹抛弃了?
李小野,原来你连妈都没有!嘁——真惨!
“放屁!”李明宇总会一个个地揪着他们的衣领揍回去,“你打屁虫吗你?一天到晚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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