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果真想得开。”
老者淡淡开口,面色随即恢复如常。
“不然又当如何?”
“难不成还要整天哭丧着脸,像个怨妇一样以泪洗面?”
方言双手抱臂,眸中分明噙着一丝笑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尽是些不着边际之事。
身旁众人却是一头雾水,如坠云端。
“这二位……认识?”
灰耗子眯缝着双眼,目光斜瞥向身前两道人影,一只手捅了捅少年侧肋。
“我怎么知道。”
少年一脸郁闷,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么个古怪寒酸的老头儿,如何能与向来处事稳重的方言扯上半分关系。
他宁愿相信方言较之老者强上那么几分。
不多不少,聊胜于无。
最起码,倘若老者果真别有所图,还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毫无还手之力。
转念一想,倒也并非无稽之谈。
若单论二者于武道修为上的造诣,怕是尚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低上下。
当然,少年打心底里还是稍稍藏了些私心。
“老家伙,还是趁早收起你那套过时的把戏吧。”
方言冷冷开口,语气如霜似雪。
“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小娃娃,你倒是不小的本事。”
“一座偏门破庙,竟也能请来这么一尊大佛。”
老者似是别有用意,话说到一半,猛然察觉出不远处投来一道如炬目光,忽又笑着摇了摇头,闭口不再言语。
“今日久别重逢,如何这般不讲情面。”
方言本欲开口辩驳,忽而听得师尊二字。
神色微凝,身躯止不住轻轻颤动。
老者咧嘴笑了笑,仿佛早有预料。
“昔年三仙峰上,老头子曾与你家师尊把酒言欢,坐而论道。”
“近年来虽少有走动,淡了些情分,再不济也还算得上你小子半个江湖前辈。”
余音未绝,又是一道声音缓缓吐出。
“既已出师门,何谈旧日恩。”
老者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沉默半晌,化为一声长叹。
“自我下山入世那一刻起,便早与前尘旧事再无半分瓜葛。”
“后来仔细想想,做个闲散江湖人,倒也自在得意的很。”
方言忽而淡淡一笑,言语间听不出半分异样。
“往事不可追,自当珍重眼前人哈。”
老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
“老家伙,今日之事姑且算作我欠下你一个人情。”
“风云变幻,人世无常啊!”
“要怪只怪造化弄人,白白葬送了多少因果尘缘。”
他始终未曾想到,多年前尚且稚气未脱,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历尽变故,饱经沧桑,而今竟也沦落至如此心境。
老者双眼骤然邪光大放,笑容颇为淫魅。
“老不正经,早该让你尝尝我这重剑的滋味!”
方言横眉竖目,单手按于剑柄之上,气若游龙,衣袖翻卷。
方言语气稍有缓和,却又陡然间冷峻深沉。
“只是莫要再打这娃娃的主意。”
“怎么,莫非这小娃儿是你……?”
“至于剩下的事情,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老头子有这掺和其中的空闲光景,倒不如闷头美美睡上一觉来得舒服。”
老者言罢,正满心欢喜之时,忽然变了脸色。
“嘿嘿!玩笑话而已,何必当真呢?”
老者赶忙摆了摆手,身形接连倒退数步。
“老头子今日所来,不过是受人之托,替这娃娃解了困境。”
“我说方小子,这事儿你总该给个说法吧。”
方言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冲着站在酒楼大门前观望的一众伙计高声呼喝。
他自然知晓老者嗜酒如命的古怪秉性。
面容惨白,如遭重挫。
“嗨呦!险些忘记一桩大事。”
“今日为了救这小娃儿,白白浪费老头子一壶好酒。”
老者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竟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满堂春,什么十里香?”
“这些个名不副实的美酒佳酿,生性温和,寡淡如水,哪里像是爷们汉子该享用的东西?”
“拿上两壶陈年佳酿的满堂春来!”
“别!这是干嘛?”
“这可使不得!”
少年与少女早先目睹烧酒喷洒如雨的壮举,再加上此刻老者肉疼之色溢于言表,更叫人忍俊不禁,喜色难掩。
“满堂春不要了!”
“换上两壶渭南老烧,要酒性最烈的!”
“要老头子看来,这世上除去烧刀子老酒,余下种种便一概是索然无味,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眼见老者神色激昂,举止古怪。
灰耗子嘴角咧得老大,却还要强行止住笑意。
不过多时,手捧着两壶白釉瓷瓶,一路小跑奔来。
“方爷,您要的渭南老烧。”
小伙计毕恭毕敬双手奉上,眼见方言冲着身旁一道人影使了个眼色,赶忙转过身去,递至老者面前。
方言本以为老者玩世不恭,想必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却不想竟是所为区区一壶烧酒。
归根结底,老者嗜酒贪杯之性,远远超乎其意料之中。
小伙计闻言,赶忙一溜烟钻进酒楼之内。
老者反复揉搓着双手掌心,小心翼翼接过两只酒壶,视之宛若珍宝。
“老前辈来都来了,何不前去酒楼里坐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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