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于嶙峋山壑间,寒轩一路跋涉,一路泪流不止。终是于泪眼婆娑中,看得山石上,梁勋一张青白玉面。
梁勋神色安详,一身妃色宫装,已是大半暗红,那孱孱瘦骨,藏于其间,直教人生怜。身后岩壁上,有一片喷薄鲜血。月华下,落于寒轩眼底,只如锥心,不堪一顾。
寒轩从未于人前如此失态,此刻只纵身上前,一把抱起梁勋,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梁勋双睑低垂,面中有点滴血色,寒光下,更见其纤柔意态。
寒轩忆及十四岁初见梁勋时那清妍风致,二人言笑晏晏,一路相伴。而今却已天人永隔,连那清癯瘦骨中点点余温,亦不可暂留,为这秋风裹挟而去。
“勋儿!”寒轩泪如倾盆,泣不成声,“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啊!”
寒轩痛彻心扉,只自恨到极处:是自己私心之故,才引得梁勋来此间,而后寒苦经年,饱尝世事磋磨。本想不日归于来处,此间对错,都可一抿恩仇。不意一朝玉殒,烟消云散于此,再难同归。寒轩心中之愧,此生亦再无可消解。
见寒轩大放悲声,擂天倒地,身后安之亦有不忍,只面色凝然,简短道了句:“你节哀顺便。”
似是安之之语未曾入耳,寒轩复仰天长啸一句:“你们要那把刀就自己来跟我取呀!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杀了勋儿算什么东西!”
寒轩死死抱住梁勋,那怀中点点凉意,如万千利刃,不断扎入寒轩心头。
“勋儿!”寒轩切切唤了句,终是哭晕过去。
此事一出,景颜便即刻出宫寻寒轩。如此兴师动众,宫中自是议论纷纷,连幽闭中的朝露殿,亦立时得了消息。
淮清不在,思澄言久不问宫中风浪,然此事太大,教其顿生自危之意,便藏一把短刃于袖,孤身向穹汉门去。
此时宫众正聚于宇禁阁前低语不休,见思澄言来,才稍止耳语,行礼如仪。
思澄言未有虚与,只问:“昭贵妃回宫后,即刻去了何处?”
“回瑄嫔娘娘,贵妃娘娘去了典琮司,似是为当日佳延皇贵妃那簇蕊裁红冠。”有一宫人答道。
“而后呢?”思澄言声色极厉,虽被降位,气势却丝毫不减。
“娘娘便上了仪天阁。”
听得此言,思澄言心中已有轻重,便不蹉跎,直向那峭壁行去。
入得阁中,见一群徒众,正交头接耳,惶惶不止,师父枯坐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见思澄言来,众人才起身见礼。
“昭贵妃方才来此处,是为何事?”
法师似是有口难言,倒是一个弟子坦率道:“娘娘来查旧日出入记档。”
“查的何日?”
“祈皇十七年,娘娘指明要当日延贵妃册封时的。”
一听此言,思澄言立时明了,内中一片极寒。然进退间,亦再无可避,便道:“带本宫去看。”
与梁勋如出一辙,思澄言只看一眼,即刻向外奔去。
才出仪天阁院门,便听得耳后传来一语,只听得思澄言毛骨悚然。
“你知道了。”
思澄言转身间,便已利刃出鞘,一道寒光,横于二人之间。
那边浅笑一声:“那薄命的梁勋已香消玉殒,不知你,当如何就死。”
“笑话!你我二人间,哪有我思澄言引颈就死之说?”
“为你发往江州途中的家人,更是为你居于漩水的侄子计,你还是勿要轻举妄动的好。”
思澄言眉锁浓云,只轻嗤一声:“乘人之厄,威迫要挟,多年以来,你以此纵横深宫,一手遮天,真是令人拜服。”
“非此招机妙,而是人生在世,总有牵绊。你们一个个,为挚爱亲人所胁,自然不如我了无挂碍,来的敢作敢为,自在无拘。”
“你所求不过一把修罗刀,何须滥杀无辜,孽债无数?”思澄言威势不减,可内中亦已有几分心凉。
“谁说我所求是那把修罗刀。”那厢莞尔一笑,“罢了,见你命苦,准你自裁,你且回你那朝露殿中吧。反正梁氏已去,那磊寒轩,亦是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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