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珩手一动,就滚针了,黎景川郁闷地叫护士来重新扎针。
穆千珩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护士闻见浓重酒气,皱着眉头扎了针收拾起来赶紧走了,逃一样。
黎景川想,以前女人看到穆千珩都是要多看几眼的,现在居然避之唯恐不及。
穆千珩又挨一针,居然还没清醒,侧躺着,空的手摸着头,低声说:“头疼。”
黎景川深知和喝醉不清醒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把穆千珩手拨开,“废话,破了你知不知道,再撞严重点儿脑袋都完了,想死啊!”
穆千珩慢慢不动了,闭着眼,下眼睑一片青黑,黎景川看他又睡了,摸出手机来看手机,听见穆千珩梦呓一样地说话。
“头疼……槿书,很疼……”
黎景川将手机挪开,凑跟前去听,穆千珩又没了声息。
黎景川当他还在耍酒疯,但想了会儿,还是给许弋打电话,“你把宋槿书叫过来呗?病号念叨着呢。”
许弋说:“已经通知宋槿书了,他没去吗?”
黎景川说:“行,那我等他一会儿。”
但黎景川不知道,宋槿书根本没打算去医院。
小柯费尽口舌,宋槿书丝毫没有要去的迹象,小柯最后生气了,气得摔门出去,就连盯着宋槿书这回事儿也给忘了。
宋槿书这几天睡眠太糟糕,每天就能睡两三个小时还噩梦连连,面容枯槁憔悴,小柯离开他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房子离开,去了一趟楼下诊所。
许弋只说了穆千珩车祸,但并没说伤势如何,他走出电梯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弯下Ⅰ身去,头晕得厉害,很不顾忌形象地在小区道路上蹲了会儿,脑子里乱得无法思考。
好久,又起身继续往出走。
在诊所,他对医生说:“我睡不着,睡不好,怎么都睡不好……我想睡觉。”
医生建议喝安神补气的中成药,他摇着头,“不行的,我几乎一周没怎么睡了,我想要安定,没有安定吗?”
安定属于神经中枢抑制药物,对神经有损伤,医生用得比较慎重,宋槿书再三要求下,最后医生只给他开了一片,并建议了什么补气安神的口服液,他一问价格,最后拒绝了。
他现在没多少钱,贫穷给他留下的阴影深重,他又回到很久以前了,不敢在看病这事儿上多花什么钱。
去诊所的时候还想兴许可以多要一点安定片的,但最后也没要到,装着药的纸袋瘪瘪的,他只拿了可怜巴巴的一片出来,他不知道一片能干什么,让他今晚睡觉,明天呢,后天呢?
外面的路上车水马龙,小区跟前最近城管一松懈那些在午间摆摊卖小吃的人们又来了,头顶是阳光普照大地,一路走过去,城市是生机盎然的,但他心慌气短,头晕得厉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走了很久很久,即便疲倦也不肯停下来,走到一处广场,已经到了傍晚。
广场上有喷泉,有跳广场舞的中年妇女,有老人围在一起唱地方戏曲,有小孩子嬉笑打闹,这里一片喧闹,他从前不喜欢人多,但现在他在人多的地方才能感受到人的气息,活着的气息。
他在广场边木椅上坐下,掌心里攥着装药的袋子,因为攥得很紧很久,纸袋微微发潮。
一片安定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要面对这个世界,他没有江苒和妈妈的那种勇气,其实有时候求死这件事很玄妙,时机很重要,他想,在穆千珩和夏绯云订婚的那一天,如果他说让他从楼上跳下去,他真的不会犹豫,只是更多时候,他其实还是懦弱到没有勇气用那种惨烈的方式。
他惧怕一切形式的疼痛,但现在他觉得无法摆脱内心这种疼痛,他没法留在穆千珩身边,每天想着那个孩子,想起那些过去,然而穆千珩走了,他也没能好过,以前他偶有失眠噩梦的时候,但多少还能有些不规律的短暂的睡眠时间让他不用面对这个世界,现在就连这一点点时间都成了奢望了。
几米外一个小女孩忽然蹦蹦跳跳地到他跟前了,“哥哥,你的手机在响啊。”
他愣了几秒,“什么?”
“你的手机在响,有人给你打电话啊。”
小女孩其实很小,模样可爱,他不知道怎么会叫他哥哥,他想笑,但是扯扯唇角没能做出个自然表情,小女孩又提醒,“你再不接,那边的人会不高兴的。”
他后知后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将装药的纸袋塞口袋里,然后看手机,号码是陌生的,他按下接听放耳边,抬眸看去,
小女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手机那端传来一个男音,“那个……我黎景川,我和许弋要了你的号,你在哪里?”
他沉默几秒,“有事吗。”
黎景川说:“小柯没和你说清楚吧,穆千珩车祸,伤得很严重。”
他攥紧手机,茫然地看着广场,耳边的声音是嘈杂的,他几度张嘴,然而没能发出声音。
黎景川等不住了,“喂,你还在听吗?”
他咬咬唇,“……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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